“府上衣裳多,本官这就喊人送干衣服上来,相爷您且稍等。”将军心中自然是想多留他一会儿,正说着就要到外头去喊人来。
“不用!本官说什么你听不见吗?!”丞相急得当即就吊起了嗓子,一伸手扣住他的手臂,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甚至还有愤怒。
“别挡着本官的路!”丞相把将军扯回堂中去,眼里能冒出火来。
将军被扯得一个趔趄,脑子里还没转过来,丞相已经抱着童子跨出了门槛。他拧起了眉头,脑子里莫名其妙:“本官给你送衣服你还不领情是不是?”
武将就这个性子,被惹火了管你爹娘亲戚照样骂。
丞相在门口站定,身段高挑,他回身顶一句:“本官这次不需要你的情了。”
花匠有些莫名地瞧着两人争吵,他仔细瞧了瞧二人身上的衣服,登时大吃一惊!将军身上穿的分明是那件画眉黄莺圆领袍,而自家的老爷,却穿着将军的弹花交领长衫!
这两个大官,什么时候交情好到连衣服都能互穿了?
将军定定地看了丞相一会儿,他不相信刚才还跟他耳鬓厮磨的丞相这会儿就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回绝他。
丞相跟将军对视了一会儿,转而偏头道:“将军,告辞了,来日再会吧。”
说完,不等将军表示,抱着童子就往回廊那头走去了。
花匠见将军满脸戾气,顿时头大,两个主子哪头都不好伺候。刚想上前说和说和,将军已经在椅子里坐下,抬手挥挥他:“跟你老爷回去吧,你家老爷脾气不好,本官知道的。不碍事。”
花匠欲哭无泪,两边都没讨好,只得做了个揖,提袍退下了。
将军坐在光晕里,旁边放着个青瓷缸,上头钩着童子戏金蟾的画像,釉下重彩,珐琅生辉。里头放着点绢帛和书册,都是将军随手丢在里头的。
他想着方才的事情,觉得相当窝火,自己一番好意他居然就是那个态度,在床上的时候还是那般美色惑人的模样,下了床就是这个臭脾气!
“活得还不如个童子。”将军盖上眼睛长叹一声,“不行,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他这个暴脾气!”
天气热,将军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却见身上的衣裳大变了样。再仔细一看,一看吓一跳,这可不就是丞相穿来的那件么!
将军抬袖闻了闻,留着淡淡的烟火香气,像他的体温。
丞相坐在马车里,心里又急又气又后悔,刚才自己怎么就凶他呢?想着想着忍不住唉声叹气,这下怕是惹他心里不高兴了,得想个办法挽回一下。
怀里的童子抱着身子颤抖起来,时不时打寒噤,丞相瞅着心里倍儿疼。抱紧了一些,掀开袍子看看,染发的颜料被洗掉了大半,露出来的白金色刺了丞相一眼睛。
方才将军想看看童子,丞相怕他看到童子的头发,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打开了。现在追悔莫及,那一巴掌力道不轻,怕是把人打疼了。
丞相心里慌乱不已,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丞相抱着童子踩着烫人的阳光到堂上去,却见虞景明赫然坐在上首,细细地在品茶。
丞相顿住脚步,目光冷冽:“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手腕一转,茶杯搁在一旁,虞景明掖着袖子站起身,安然道:“方才广陵王来府上拜访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坐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社会主义和谐删减版,至于删减掉的部分嘛,咱内部消化就好。
☆、那畔
丞相一听到广陵王的名号脸色就不好看,这人真会挑时间,偏偏就在他不在府里的时候登门拜访。
广陵王早些年与丞相有点过节,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丞相不常忆起,但心中总有那么一口气压不下去。广陵王在江南的封地上,治理一方水土还是颇有点手段,近几年没翻出水花来,丞相也没空去理他。
丞相老早就从遍布天下的眼线耳线中知道广陵王的阴谋了,但他没什么表示。毕竟大家在意的,都是一个皇位,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掉。
丞相聪明,大概能猜到广陵王找自己是何居心,心里嫌恶一阵之后也就换上了平常面容。转过身,把童子交给花匠,吩咐两句之后就招人下去了。
“他来说什么?”丞相在上首另一边坐下来,整理一番衣装,婢女本要上茶,但是被他挡下去了。
虞景明一张脸面与丞相九分相似,但那双眼里的波光没有丞相那么潋滟。他一掌打开腰上别着的白银扇子,掩着嘴唇笑了笑。
“王爷说,想与丞相府修秦晋之好。”虞景明声调抑扬,低回婉转。
“别拿这些话糊弄本官。”丞相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叠着双腿,靠在椅背上瞧着虞景明,眼中盛着碧水,如城外芳草连天。
虞景明自然也是知道公主下嫁的事,说这话无非就是想激一激丞相,奈何对方根本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他有些悻悻,啪一声合拢折扇,姿态风雅。
丞相低眉笑笑,说道:“别妄图揣测本官心里那个人,再大的风浪,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虞景明绷起了嘴角,扭头看看丞相的眼睛,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握着扇子的手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在那目光中看到很多情绪,有憎恶,有责怪,有威严,有人间的温暖,还有不知对谁人的……爱。
他觉得丞相变得太多了,自从上回丞相叫他出来顶替的时候,他就觉得,丞相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丞相了。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晏翎捧在心尖上?
“怎么了?”丞相看他有些走神,“本官让你说说广陵王的事。”
虞景明拱袖行拜礼,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中如实把事情交代了。
丞相耐心地听完,他抚弄着袖子上那朵海棠花,这是将军的衣裳,穿在身上妥帖安逸。将军平时讲究,衣上要熏香料,走起路来满袖飘香。
“他想贿赂本官?”丞相语气不善,“早些时日来也许本官还会考虑考虑,不过现在嘛,他来晚了。”
虞景明眼皮一抖,这是什么意思?晏翎虽然与广陵王不合,但他们谋划的不是同一件事吗?怎么这会儿却说翻脸就翻脸了?
丞相瞧见了虞景明的神色,微微笑道:“看你的脸色,怎的,你是答应他了?”
虞景明额上冒出了汗,惶恐答道:“是。”
“无妨。”丞相说着站起身来,“本官不介意当他的同伙,只是这出多少力,本官就由着自己心情来了。”
丞相走到虞景明身边,抬手搭在他肩膀上,矮身在他耳边轻声悄语:“本官现在的心思,已经不是那些宏图大业了,没意思。下回你再遇见广陵王,替本官祝福他两句。”
说完笑一笑,拍拍虞景明的肩,甩袖走下堂去。堂下双燕啁啾,他忽然觉得轻松起来,方才说出那番话,仿佛胸中再无沟壑,只剩下明媚的山河。
虞景明垂袖站在堂上,袖下双手握拳,白银扇子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这么努力地去模仿晏翎,为什么到最后还是没揣摩到他的心思!
这个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
丞相走回房间里时,花匠正在给童子浇热水洗澡。童子红着一双眼睛,一头白亮亮的头发贴在两颊,花匠温声说着什么话,童子瘪着嘴泫然欲泣。
“下去吧,这里我来。”丞相拍拍花匠的背,一手接过花匠手中的木瓢,舀起一汪水来。
花匠正为自己照看不周导致童子落水感到惭愧,见丞相这般,心中自然是忐忑。觑觑脸色,丞相没什么表示,花匠只好诺声领命了。
关上门,童子就委屈地哭了起来。丞相见他哭,知道他是吓的,忙去安抚他。
“相爷,阿宁想管家了。”童子抽抽嗒嗒地说。
丞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唇,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回答。管家被丢进牢里,至今也有不少时日了。丞相常去狱里探望他,远远地瞧一眼,管家整天坐在窗下,垂着一条腿,不言不语。
“没事的,管家挺好的,中秋节过后,相爷就去把他接回来。”
“那些人为什么要抓管家啊?”童子还在哭,“等阿宁长大了,阿宁就要把那些人全都抓起来!”
丞相垂着眉目,一瓢瓢给童子浇水,帮他驱除身上的寒意。丞相心中也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在外面待太久,颜知归也不至于搭了进去。
管家对他有恩,这恩情,他晏翎何时还得清?
“好了,不哭了。”丞相心里烦躁起来,“再哭就不给你洗了!”
说着佯装把木瓢丢在水里,童子吓了一跳,见丞相脸色不好看,便把那点哭声憋回了肚子了。丞相不喜欢他哭,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丞相希望童子能做个刚强的男子汉。
洗完了,丞相用毯子把童子裹起来抱回床上去。童子拢着毛毯不住地发抖,手指扯着丞相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丞相:“相爷,阿宁好冷啊,真冷……”
丞相看看他,面色有点泛红,眼里也没精打采的,忙去探他的体温,触手便是滚烫的温度。这小子,恐怕真是着了凉,这会儿便发起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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