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连忙吩咐将军府的车夫赶回去取,取好了直接送到宫门口去。车夫领命去了,丞相府的管家塞给车夫两个酒糟饼路上吃,说是丞相的意思。车夫说多谢相爷,管家站在台阶上挥手招他去了。
丞相今天吃核桃糕和龙须酥,龙须酥比较干,另外又配了一碗玫瑰冰粉。这些都是有名的甜点,丞相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些糖糕。
将军是第一次吃西蜀的特产核桃糕,甜糯适度,入口即化,是上等的佳品。
将军吃得心不在焉,他还在为他的梁冠和官服担忧,这可是上朝去面见天子,是一件严肃的大事。
丞相知道将军在忧心啥,他拍拍将军的手背,安慰他说没事没事,小场面小场面,大不了,我的那套借给你。
将军说那怎么行,我是武将,补子上绣的是雄狮。
丞相说在外头披一件披风,进去了再脱下来,皇帝坐得高,你站第一排,谁看得见衣服上绣了啥图案。
丞相轻描淡写地说出应对方案,好像他对这方面驾轻就熟,看来这事他也没少做。将军虽觉得丞相说得在理,但心里还是不舒坦,一碗冰粉只吃了玫瑰,丞相特意给他多掂的几块核桃糕也没有吃完。
丞相坐上马车的时候果然给他带上了另一套官服和丞相自己的披风,差人从柜子里翻出来,叠好了装在盘子里放在马车中间。丞相真是想得面面俱到,为他这个将军也是甚为操心。
好在将军骑马先行赶到宫门外时,那车夫后脚就到了。将军夸车夫办事得力,赏了他一些小钱。宫门外还没有什么人到场,将军打了头阵。将军身上只穿了件深衣,为的就是方便套上官服。
等将军坐在马车里整理好自己的衣领,稳稳当当地别上梁冠的簪子,丞相的马车正好停在了旁边。丞相掀开帘子,搭着仆从的手臂走下来,那姿态很有气势。很难想象他在家里成天甩着袖子,拿自己的浴衣当头巾的样子。
将军虽然知道早上才与丞相见过面,但他还是拱手去迎丞相,嘴上说着:“丞相大人,好早好早。”
丞相知道他在做戏,遂相当配合地拱手,说:“哪有将军早,将军今天一身,相当得体啊。”
“好久不见,丞相大人真是愈发得逶迤生光,相貌堂堂了呢!”这是将军的真心话,他是真的觉得丞相好看,顾盼生辉。
“哪里哪里,将军也是西北一枝花呢!”嘴皮子功夫丞相从来不落下风,西北一枝花也不知是他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称谓,将军自己都不知道。
丞相从仆从手里接过白玉圭,斜斜地抱在怀中,给将军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往前头走。车夫很快就牵着马往别处去了,他们要一直等着自家主人下朝出来。
周围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他们有的是尚书,有的是侍郎,各种颜色的官服代表了不同的品阶,一品到九品,各自问好。
朝阳完全升起来了,光线爬上东面的宫墙,照在官员们身上。宫墙边种着老梧桐,初夏刚至,枝叶始茂。将军抬头看到巍巍的宫殿,鎏金贴碧瓦,錾银雕花楼。那是天子的明堂,是盛世的明光。
将军曾镇守长城,他站在烽火台上瞭望北方,看到群山浩渺,孤雁彷徨。山脊上有长墙蜿蜒,像远古沉睡化石的巨龙,那是华夏的脊梁。长城背后就是天子坐镇的殿堂,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众官员到来之后就要在宫门口按文武品阶排队,到时候宫门一开,鱼贯而入。将军急急忙忙地问丞相:“什么西北一枝花,我怎么不知道。”
丞相笼着两袖,气定神闲,斜斜地瞥了将军一眼,似笑非笑道:“下了朝再讲给你听,将军。”
将军也笑了,他自然知道此中大有深意。将军一手背在身后,腰上绑着麒麟腰带,威武赫赫。他走路时背挺得直,好像背后就跟着千军万马。将军站到左边去,左文右武,是历来的规矩。
将军是一品的大将,自然是站在第一位。武官其实没什么人,大部分都在边疆服役。他回头看看身后,看那站姿就知道是当兵的,至于品阶,各个都有。那些人朝将军行过礼,之后依旧站得笔直,不说话也不笑。
将军甚觉无趣。他朝丞相看去,隔得有点远了,只看到丞相在与其他的官员们讲话,他们都是文官,满腹都是诗书才华。
丞相面上带笑,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将军很想把丞相拉过来,然后他们一起说西北一枝花的事,将军对这个,还是很好奇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了,将军心里叹口气,撇撇嘴,抬眼看巍峨的宫楼。
丞相在文官交谈时目光仍然忍不住要往将军那里瞟,将军站得远,仰着头看宫楼,身形挺拔高挑。这一看,又让丞相想起了将军的铠甲和战袍,穿在他身上,一定威武赫赫。
丞相有点走神,周围的官员嘈嘈杂杂他一句也没听清。
将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下意识地看丞相,却正好对上了丞相的目光。丞相周围的一群人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指手画脚,人声嘈杂。但这些都与丞相无关了,他半边脸沐浴在初阳里,望着将军笑。
迎面的阳光有点刺眼,将军抬手遮光,一眼就看到丞相绯红的官袍。待看清丞相的面容,将军笑得像个小孩,不远处一棵老梧桐枝叶始茂。
铛——,突然有钟声从宫门里传出来,悠悠降下,像是天籁。
宫门轰然打开,将军和丞相慌忙收回各自的目光,整理好衣领,提着黻黼走进门洞,准备朝拜天子。
☆、管家
等丞相坐着马车上朝去,管家的一天就开始了,从他关上丞相府大门开始。
管家首先要去叫童子起床,童子赖床,到了冬天死活都拉不起来。于是管家等丞相回家了就告状,丞相亲自审问童子,从来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管家故意很用力地推开童子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像是在放炮仗。
然而这一声是无法把童子从床上催起来的,童子裹着小被子,只露一个头在外面。
童子刚进丞相府的大门时,还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难民,现在以大户人家的用度教养着,粉瓷脸面,像海外那些可人的娃娃。
“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就告状了!”管家摇摇童子,然后去拉开降下的帘子,刷拉一声,刺眼的阳光正好照在童子脸上。
这下童子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遮挡阳光,转了个身子伸懒腰。
管家在屋子里收拾,把童子读书时散落的纸笔一样一样摆放整齐;揭开香炉一看,见里面的香灰快积满了,提着香炉跨出去倒干净了才折回来。
回来时童子摇摇晃晃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头发蓬乱像刚刚逃难回来。他胡乱抹了抹脸,摸索着去拿自己的衣服来套上。
管家正急急忙忙地在往花瓶里插上时鲜的鲜花,一眼瞥到童子慢慢悠悠地穿衣服,而且还穿反了。
“哎呀祖宗。”管家放下花篮子,提着衣裾去纠正童子错误的穿衣手法。
管家手法娴熟地给童子穿戴整齐,腰带翻袖一丝不苟,等把衣领折好,婢女端着热水进来了。管家站在一旁伺候童子盥洗,完毕之后给他戴上点翠璎珞,那是丞相送给童子的,说可以保佑他福禄长寿。
等童子走进书房开始读诗经了,管家才绕到后院去看花木有没有修剪整齐。丞相命人在后院栽种了四季的鲜花,他说他要看到丞相府里的花常开不败。
去年有人送来一棵荔枝树,荔枝原生在岭南,移栽到北方来没过多久就枯死了,丞相惋惜了很久。
老花匠前几天刚刚辞职回乡养老去了,管家新找了一个年轻点的花匠,小伙子来自邯郸,身材高大,战时自愿去当了兵,战后又被放回来。
管家起初问你当兵的会种花吗?小伙子拍拍胸脯说祖上三代是花匠,在邯郸小有名气。
花匠会种花这一点倒是不假,他对各种珍稀名花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一出手就是妙手回春乾坤回转。但是花匠不会修理花木,刚来的时候管家吩咐他到了一定时间要给树木修剪枝条,花匠摸摸头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管家这才知道花匠当时摸摸脑袋是什么意思,原来花匠除了种花,对修剪园木这种技术一无所知!
花匠坐在树上,手里拿着巨大的剪子,用力剪掉了一棵悬铃木的树枝。看得出来,花匠做事很认真,至少他会不辞辛苦地爬上树。
不过管家看其他地方,地上堆积着被剪碎的枝叶,那边一排冬青树坑坑洼洼。像管家这样爱整洁的人,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一万个不舒服。
“干什么!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管家站在台阶上吆喝,提着衣裾两步跨下,甩袖指着花匠大声命令他立刻下来。
管家应该是很有风度很儒雅的读书人,但吼起人来丝毫不含糊,管家鼻梁上架着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
花匠从树上跳下来,看来是学过功夫的人,轻盈得像飞燕。花匠以前当过兵,当兵的没有点拳脚功夫,那怎么行。管家指着花匠的鼻子好一通训斥,当然,读书人骂人的时候也是措辞得体引经据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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