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吟翻身下马,几乎有些踉跄地走了过去,那些人看到他们两人来了之后都回过头来无声地望着,眼中是隐忍着的悲痛。
看着那一地的狼藉,越吟用力拉住一个人的手腕问:“人呢?”
那人低头:“看痕迹,应该是连人带车都,坠崖了。”
越吟慢慢松开那人的腕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悬崖边上,看着那岩石上已经被雨冲刷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迹,一拳打了下去跪倒在悬崖边。
他的手开始流血,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在看到崖下离他不远处挂在枯枝上的一块布条时,眼睛里的光一下就涣散了。
纪元双拳紧握,往越吟的方向走了几步,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找,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找到。”越吟嗓音沙哑。
纪元知道这件事对越吟的打击有多大,只怕此时他只会比自己难受千倍万倍,看着越吟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背影,纪元转身示意旁边的人按越吟的意思办。
一时间崖上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下了一夜的雨在这时候慢慢的歇了下去,越吟仍旧跪在那里,直到天边乌云散尽,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将越吟的瞳孔映的火红。
越吟撑了一下手打算起身,膝盖处立马传来一阵酸痛,腿也麻的不听使唤。纪元看到后赶忙跑上前想将越吟扶起来,却被越吟拒绝了,然后自己挣扎着站起了身。
“怎么样?”越吟的声音沙哑的几乎要听不见了。
纪元知道越吟问的什么,但方才有人来报,说沿着崖下的山涧找到了一些马车的残骸,却没有见到老爷和夫人的踪影。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连马车都摔得粉碎了,人只怕是更加凶险,况且崖下还有河水,昏迷的人掉下去要再生还更是难上加难。
“还在搜寻。”纪元不想将最后一点希望也给越吟掐灭了。
“那便继续找吧。”越吟缓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往马的方向走了,“纪叔叔可知道是谁告的密?”
“尚且不知。”纪元看着强打起精神的越吟有些心酸。
“查,无论是谁,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说了两句话之后越吟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些,但却冰冷的很。
越吟说完这句话之后翻身上马,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纪元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少爷!”纪元突然记起来,老爷曾跟他说让少爷务必去一趟君竹山。
越吟停了下来调转马头:“何事?”
纪元往前跑了两步:“昨晚老爷让我来找少爷的时候说,让少爷你务必去一趟君竹山。”
“什么?爹可有说让我去君竹山做什么?”越吟终于有了些生气。
“不曾,只说务必去一趟君竹山。”纪元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老爷会在那么危机的关头吩咐自己这件事,那必然是很重要的事。
“我记下了。”越吟又转了回去打算离开,他有很多事需要去做,一直沉沦下去可不行。
“如今外面肯定都在捉拿少爷,少爷一定要当心!”纪元骑上自己的马跟了上去,虽然他相信少爷不会胡来,但老爷和夫人已经将少爷托付给他了,他就必须保证少爷的安全。
“我会的。”越吟应了一声之后便加快速度往浀州的方向去了。
今日爹娘本应该回到浀州,可途中却出了这样的事,想来越家府邸也要被封了,通缉自己的消息也肯定很快就要发出去。事到如今必须尽快赶回浀州,与符家取得联系,事发突然有太多的事需要做好准备。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越吟和纪元终于抵达了浀州,果然不出所料,浀州城门口就张贴了捉拿越吟的告示。两人远远的看了一眼之后便走开了,没有选择立马进城,而是先去了上次城外的小院。
将身上脏乱的衣服换了之后,又在纪元的要求下将手上的伤处理好了,两人坐在屋里开始商量对策。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跟符家取得联系,越家被封,府上这许多人还得想法子安顿好才是。醉仙坊估计也会被查封,这是父亲的心血,绝不能就这样让它毁于一旦,去找越歌的话应该会有办法。
事不宜迟,商量好了之后两人立马分头行动,府上的人就交给纪元去安排,越吟则悄悄潜进去跟醉仙坊的管事打好了招呼,让他见机行事。纪元在半夜里找机会跟符家联系上了,将两人目前的藏身之处告诉了他们,报了平安。
越歌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先传来的消息还是无罪释放,不日便回浀州,一转眼越家就没了,唯一的弟弟还身处险境。后来还是符筠稳住了越歌的情绪,两人一道商量着如何配合越吟,将那一系列事情先处理好。
想要抓到越吟自然没有这么简单,越歌虽然担心越吟的安危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如何保住醉仙坊才是最大的问题。她管理醉仙坊也有些年头,自然知道醉仙坊最重要的便是那些酿酒的秘方和那些为越家效劳了这些年颇有经验的管事伙计们。张长安在官兵动手之前就已经带着东西和人撤退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反应能力他还是有的,只是如今东家被杀少东家身不由己,何去何从他也有些茫然了。
幸好越歌很快的便找到了他,虽然越歌如今已经是符家的人了,可他在越歌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信服她的。越歌也知道张长安对他们越家是绝对不会背叛的,不然也不会给他这么大的权力,其他分坊的账务都经由他手。有越歌和张长安在,醉仙坊想度过这次危机也就更加的有希望了,只是想再恢复到鼎盛时期怕是无望了。
这些事有了符家和越歌的操持之后,越吟也就可以不用再多费心了,他终于可以一心去查到底是谁要把他们越家赶尽杀绝的了。
纪元让人在出事的地方找了两天了,终于在一个拐角的河滩上找到了越铮鸣和何采兮的遗体。这下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越吟和纪元赶过去的时候,手下人已经将两人的尸身抬了上来放到了岸上。
经过两天的浸泡,尸身难免会显得浮肿起来,越吟走过去跪在两人遗体旁边,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滚落下来。爹娘生前都是喜欢体面的人,何时这么狼狈过,越吟颤抖着手拂了拂两人的脸颊,猛地起身转过身去。
猩红的双眼堪堪止住泪水,竭力的压制住内心的悲切和在胸腔内乱窜的涛涛恨意,若知道是谁,若知道是谁,定将他碎尸万段!
“找个风光好的地方,好好的,葬了。”越吟还记得几天前爹娘回浀州的时候还嘱咐过自己路上小心,脸上慈爱的笑容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了。
越家一事皇帝处理的简直雷厉风行,很多不知道当年事的人都不明白一个逆党走狗而已,何以让皇上如此在意,如此容不得;但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则心知肚明,一点也不敢在皇上的面前提起相关的事。
当初在越家一案伸出援手的人,或多或少都被波及了,宫阙更是直接便被召了回来,宫政则在事情发生后立马当机立断的进宫面圣了。虽说贤妃只是查出了下毒之人,并未为越家说情,在发生此事之后也受到了皇帝的猜忌而被冷落,顺带的皇上一直关心的六皇子在外状况也不再过问。
宫家算是在此事插手最多的,先是宫阙急急忙忙的进宫揽下了越家一案的审查权,后是宫政在查出真相后的为越家说情,这种种都说明宫家跟越家不可能会没有牵扯。宫政进宫的时候皇帝就没有给他好脸色,他好说歹说才将自己跟越家撇清了。说是因为宫阙与越铮鸣之子相识,宫阙因为朋友道义所在才出手相助的,而自己之所以说情也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越家的底细,又怕人说皇上滥杀无辜才开口的,绝无任何包庇之意。最后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亲手将逃窜在外的越吟抓回来,以表示自己的清白。
皇帝虽也不相信宫政身为兵部尚书会与越家有所勾结,但终归是疑心重,就算宫政再三保证也还是明里暗里的想分宫政的权。宫阙回来后更是让他立即进宫,跟审犯人似的盘问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发现任何宫阙知道越家底细的蛛丝马迹,勉勉强强接受了宫政的说辞。宫阙得知这件事后心里担心越吟担心的不得了,偏偏皇帝非要揪着他不放。就在他都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宫政进宫再三保证会约束宫阙的行为,不再让他胡乱交友才拉着宫阙回了宫家。
说到底皇帝还是顾忌宫政的,不然这件事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它过去,宫阙能从皇宫全身而退也是得益于此,皇帝不能跟宫政撕破脸。宫政心里自然也清楚,皇帝给了他面子,他也知道收敛收敛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敢再乱出头了。
宫政知道以宫阙和那越家小子的关系,宫阙绝不会对他袖手旁观的,可此事他决不能让宫阙再插手,那越家小子也必须尽快铲除,不然后患无穷。
宫阙一回家便发现自己的行动自由被限制了,才走到院子里便有人出来拦着,说是父亲的指令,这段时间让他在家休养生息别四处乱跑了。什么休养生息,这分明就是想软禁自己,怕自己出去找越吟,看来父亲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如今越叔叔和何姨都出事了,越吟又被通缉,正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可他应召匆忙赶回来,被皇帝拖了半天,又被父亲直接拉回了家。如今被府兵看管着,想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好自己回来后便让墨染先去寻越吟了,也不知道越吟现今是何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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