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赐箫没客气,擦了擦筷子:“许是被哪户人家留下来吃饭了,不必等。”易轩夹了一块肉送进我碗里:“吃吧,饿不着他,李家和赵家应该都备着他的饭。”
若我没记差,这李家和赵家原本应该是打算将女儿嫁与黎赐箫的。想是黎赐箫多番搪塞推脱,那两家才将希望转到了文澜身上吧。那两家的姑娘长得都十分标志,算得上是个美人儿,不管如何,若是文澜真看得上她们,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黎赐箫边吃边夸赞易轩的手艺好,易轩没多大反应,只不过是将方才黎赐箫说他儿时的糗事说叨了一番。“原来上学时,我听课虽是不认真,但我总还是听了一些。泰王倒好,直接睡上了,那四书五经粗略算来,也怕是抄了三百来遍了吧。”
“只一百来遍,七弟忘了么,你和玉仟还帮我抄了不少呢。”黎赐箫颇有一番快意之色。易轩嗤了一声,嫌弃得紧。若他兄弟不生嫌隙,像这般小打小闹,也是别有滋味。
第30章 教书先生黎赐箫
我喜爱黄昏,更爱有晚霞的黄昏。今日这霞景甚妙。晚霞似火,烧红西边天空,东边却湛蓝似海,飘着几朵白云。这两相对比,色彩绝佳,甚是妙哉。有些景致总要亲身体会,才知其中奥秘。
文澜架着马车缓缓而来,同黎赐箫玩得起劲儿的孩子见此齐齐拍手奔了过去,“文澜哥哥回来啦!文澜哥哥回来啦!”
两日前文澜去尧镇采购物资,今日方回。马车停到院前,“玉仟公子,李公子。”文澜挨个唤了一声,又从马车里拿出两大包东西递与黎赐箫:“李公子,你要的糖和点心。”
黎赐箫道了声谢,对着那群娃娃道:“谁想吃呀?”
“我!我要吃!”
“李哥哥,我要吃。”
“润哥哥,我也要吃。”
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黎赐箫被那群娃娃前后围堵,抓衣裳的抓衣裳,扯袖子的扯袖子。黎赐箫忙道:“排好队,排好队,排好了每个人都有。”余音未止,他们皆站好位置,排作一排。吃食果然是哄娃娃的利器。
黎赐箫在旁分发糖果和点心,文澜递了一小包东西与易轩:“公子,那店家暂时只能做出这点,不过他说了,近日会好好研究研究,下次我去时,应该就差不多了。”
易轩应了一声,拿过东西就将我拉到一旁坐下,文澜则将马车里的菜食一一搬往厨房。易轩打开那一小包东西,里面竟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桂花糖,“尧镇这方的人不吃桂花糖,所以这糖的味道应该不及万州的桂花糖。玉仟先暂时吃着,稍后我修书一封,让人从故都送些来。故都的桂花糖味道最好,你原来最爱吃了。”
“只是吃药时解苦的东西的罢了,不必如此费力,只要有甜味就成。”文澜买个菜买了两日才回,想来应是这桂花糖耽搁了时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明皇宠杨贵妃如此,我却受不起此等恩惠。
“玉仟哥哥,玉仟哥哥。”那七八个小子争先朝我奔来:“给你糖。”一个小糯米团子抱住我的腿,软声道:“玉仟哥哥,给你。”
我心底一暖,蹲下身搂住那小娃娃:“你吃就好,哥哥不吃。”那小娃娃硬塞到我手里:“娘亲说了,东西要分享。”人心复杂,能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打滚后仍然保持一颗本性之人诚然很少。分享一语从这个小娃娃嘴里说出来,于其己于其娘都是十分难得。
“小儿懂分享,想来也是根好苗子。”黎赐箫提着没发完的糖果点心呵呵上前:“玩一天过一天,倒不如教你们念念书,纵使不能成大器,修修身,养养性也是好的。”黎赐箫这个想法与我心中所想倒十分契合。
“你们可愿意跟我念书呀?”看黎赐箫这些时日同些群小娃娃玩得这般熟,我原以为会一呼百应,先下看情况,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什么是念书呀?”年岁小的娃娃扯着黎赐箫的衣角直直摇,一些年纪稍长的娃娃无这般疑问,只道:“我爹说了,读书没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知谷物播种之季,除了能识两个大字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娃娃口齿利索,说这番话时颇有一分傲气,若能早早地改变他这个“百无一用是书”的观念,加以教导,说不定,将来还能成就一番作为。黎赐箫脸上没有太大波澜:“你这番话的气势不错,只是这内容不大正确。你爹知百无一用是书,却不知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要不那些书生怎么会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
这些孩子野惯了,对黎赐箫说的一番言论自是不太明白,一个二个皆歪着脑袋望着他。黎赐箫又慢道:“读书不似你们爹说的那么无用。若是将书读好了,用处可是很大的。一则,读书可入世为官,于己,光耀门楣,于国,尽忠效力;再则,读书修身养性,其中也不乏处事之道。”
“若读书真像李哥哥说的这般好,那我跟你念一念也无甚关系。”一人松了口,其他娃娃也忙道愿意。黎赐箫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哭笑不得。明明是他们捡了个大便宜怎么还搞得像是吃了亏一般,答应得这样勉强。
主意既定,黎赐箫就找来纸笔写那《三字经》,念书一事实属兴起,未做周祥的计划,因而也不曾买得书本回来。这群娃娃年岁稍小,从这《三字经》启蒙也正当合适。
黎赐箫不客气地分了一半纸与我:“劳烦玉仟帮我写几张。”我反正也是闲着,便替他写了八张。第二日一早,那群娃娃就自带了一把小凳子来,黎赐箫将座位分安得当,十八个娃娃整齐坐于院中,倒有几分私塾的味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黎赐箫讲了几遍,他们便能诵读,想来他们还是可塑之才,并非愚顽之材。
这课上了四五日,《三字经》也念得滚瓜烂熟,个别娃娃还能倒背如流。黎赐箫今日本来打算给他们讲一讲《论语》,谁知张伯那孙儿张艮道了声:“没趣,实在没趣。”
“没趣?”黎赐箫哈哈笑了两声:“也是,想我原来也是如你这般。”学习在于兴趣,若提不起兴,也就学而不进,确实是无趣,“那我给你讲一讲那鬼怪玄谈可好?”
“这个好,这个听着有趣。”张艮重新坐了回去,一双大眼珠子贼溜。记载鬼怪玄谈的书不少,《山海经》《博物志》《搜神记》等皆是良本,以前在万州养病时,以春给我寻了两本来消磨时间,其中故事倒是有趣得紧。
“那我便给你们讲一讲《山海经》里记载的异兽。”黎赐箫朝我眨了眨眼,浅浅一笑,“传说鹿吴山上没有草木,但这山中多金石。此山是泽更水的发源地,水南流注于滂水。水中有兽,名曰蛊雕,它的形状如雕而有角,它的声音像婴儿的啼哭声,要吃人,最喜吃像你们这种小娃娃。”
那群小娃娃听得专心,目光随黎赐箫的移动而移动。张艮忙问道:“鹿吴山在哪里?这蛊雕真的存在吗?”
“书中记载鹿吴山是吴区山东五百里的地方,具体在何处,可能写这本书人也不晓得。”
“所以这蛊雕就是假的咯?”张艮叹了一声,多有遗憾。黎赐箫不紧不慢道:“这蛊雕到底是否真实存在,我的确不清楚,不过书中记载的另一种异兽,倒是真实存在的。”
“什么异兽?”一群娃娃们又来了精神,张艮盯着黎赐箫不转眼。“竹山,中有兽焉,其状如豚而白毛,毛大如笄而黑端,名曰豪彘。”黎赐箫笑道,“几年前,我南下在酒肆茶楼里听过一些关于这豪彘的传言。有些地方闹饥荒的村民捉了它来充饥。”
《山海经》我看了一大半,书里对于这些异兽奇物的描写都十分简略,看过就过,所记皆不太多。黎赐箫如今一说,我倒想起一些来,泰王黎赐箫,听着顽皮不上进,实际上他的学识还是不可小觑,上古神话传说他皆能信手拈来,如此可见一斑。皇室混乱,为保全自身来装傻充愣也不是不可能。
讲了《山海经》里的故事,黎赐箫又讲了几篇《搜神记》里的传说。那群小娃娃们听得津津有味,这才歇了片刻,张艮又央着黎赐箫再讲一些。黎赐箫被围得为奈何,喝了两杯水润润嗓子继续讲起了《搜神记》。
我久坐觉得困倦,辞了黎赐箫进了屋,易轩端了杯温茶与我,“身子可还好?有无不舒服?”我摇头道,“没事,别那么紧张,生死有命,该走该留皆强留不得。”
“我不信生死有命,我只知人定胜天。玉仟,你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丧气话,我定会找到在世华佗医治好你。”易轩握紧我的手,声声动情,“等眼下之事处理完我就带你回故都,若是玉仟不想回故都也行,我们去苏杭看河湖,去扶桑看海,或者西进看大漠孤烟。只要是玉仟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走一遭。”
我笑了笑,并未应易轩。他是七王黎子易,他有王妃夏念真,我如何敢霸占他一人?夏念真需要他,皇帝需要他,天下百姓亦需要他。易轩身肩数任,如何能同我去踏湖涉山,这些话听完就完了,我从未奢望它能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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