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多情况下,归雪楼的少年难得一致希望:祖师爷您老人家最好永远不必开口。
今日七月半,天地属阴。
这位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高坐在施加了结界的兰亭阁内,抿唇做出一个高深莫测的一言难尽来。
片刻,他握拳支着侧脸,看着又被劈开一道的山脉,以及山中传来前去修补山脉的弟子怨声载道,玄灵子蓦的掀翻了书案。
“滚你的一群小王八犊子,老的走了小的又来,没完没了是不是,昨天才补好的山。”
一旁执拂尘的小童,苦着一张脸,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这小童名唤长生,来归雪楼已三月有余,始终不明白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言不合就干架头破血流的破地儿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抢着往里跳。
玄灵子深吸了一口气,展开一把羽扇呼呼的扇着。
羽扇以玄玉为柄,拔了绿孔雀的毛昨日刚做的。
那只孔雀开灵智不久,也不知玄灵子是记着绿孔雀当年的一啄之仇还是如他所言的那般真的忘记了,总而言之,孔雀被拔了毛,无屏可开,成日躲在角落里再不出来。
瞧瞧,这算什么混账事。
凭栏靠着,站在归雪楼最高处,一眼就能将浮云台上练武的学子看真切。
归雪楼是一致的窄袖青边白袍,束发齐腰云缎,胜雪长靴,从头到脚,出尘飘逸纤尘不染,用玄灵子的话来说,和朵飘飘欲仙的白萝卜花似的。
平日看看,赏心悦目,今日嘛……
越看,玄灵子表情越臭。指着下头,转身嚷嚷:“他们练的啥玩意儿”
长生生无可恋,面无表情的道:“回太师祖,是御剑诀。”
“御剑诀?”玄灵子不可置信的再看了一眼,合扇,一巴掌拍在胸膛,痛心疾首,“这堆狗屎东倒西歪磕磕碰碰,比江湖卖艺的都不如,不是,江湖卖艺的都比这乱七八糟好看,还能得点钱,他们能做什么,左手一下,右手一下,真的能飞起来?”他是真的非常怀疑。
长生嘴角一抽,这话听着可就耳熟了,不正是当初连城那混球嘲姑苏无妄的,只略缩了些,许是没记全。
因着这话,连城当夜逛青楼,姑苏无妄穿夜行衣跟着,伺机报复,不曾想又被连城摆了一道,得了个黑嫖客的雅称。
还有今天的这堆狗屎,您昨日拔孔雀毛前还夸过,说了句武得甚是齐整,现如今转眼又成了狗屎。
长生听若不闻,由着玄灵子鸡蛋里挑骨头挑得飞起,瞧了下边那些‘狗屎’半晌,玄灵子道:“小十七呢?”
小十七是玄灵子收的内门弟子,有魅妖一族的血统,生了一双碧眸。
不过说起这碧眸来,还得是十九的更漂亮,印刻繁花如许,九天星辰,只这十九高岭之花,凡靠近三步者,身亡。
只是这小十九,怎么老往穹山去,里面住的的那老头儿哟,脾气太古怪了。
长生道:“去天池了。”
“哦,去天池了了。”玄灵子了然的点头。
言蹊的修炼的功法已到瓶颈,也是时候去天池参悟了,好事情。
孔雀扇在摇了两三下,玄灵子手一顿,猛的抬眸,面容一僵,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去天池了,我不是说了以后去天池都得由我批准吗?”
长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昨日,他来问过,那时候你倒书里,一边挥手一边不耐烦的说着去去去。”
玄灵子转身就走,“这倒霉催的孩子太老实了,为师说一个字是去,三个字是滚。”
怎么没一个有那小王八蛋一星半点机灵劲儿,老实巴交的,非得让人逐字逐句说话。加个语气就不懂了?
唉,得快点,希望那姑奶奶能手下留情,慢着点。
……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悄转碧。远极目,苍山如翠。
天池,归雪楼禁地。
三年前,玄灵子新加一条规矩,不得令而入者,废其修为,敛其记忆逐出归雪楼。
天池名为天池,实则是东胜海上的一座仙山,因山中一处冷泉寒池灵气充盈,又有消除邪瘴之效用,故而得了个天池的名头。
到天池脚下,言蹊持剑顺着密林古道的青石长阶走。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仙剑,学剑术时,言蹊随意去拿的,一直用着。
时过已久,青石板上生出青苔,被漫山的白色星花簇拥。
此类星花在东胜极是常见,翠叶黄茎,花开五瓣,入夜时,在月下泛着一层柔和光晕。
显然,天池因灵气充盈,这些星花不仅满渡光华,且闪着几许晨曦的磷光。
山中巨木根茎离地,爬满了苔癣绿植,林木遮天蔽日,繁叶撑伞如盖,偶有阳光透过留下斑驳的一段零碎剪影。
越往山,寒气越重,雾气渐浓,星花渐消,取而代之是一种无叶的红色花朵。
曼珠沙华,传说中的魔鬼邪灵的接引之花。
也是怪哉,天池之地邪魔退让,怎会有什么邪魅在这里。
少年漠然的走过,碧色的眸子氤氲一层寒霜,望着前方的目光始终是淡漠而无畏的。他方十四,面容还显稚嫩,衣带缓飘,已初有风华。
魅妖一族的长相以精致瑰丽著称。初入归雪楼的时候,时常会被恶意的调侃,那时候他的神情淡然,丝毫瞧不出生气,到现在,他依旧是这幅冷淡清傲的模样,当初的那些话却没人敢说了。
迈过最后一步青石台阶,忽的传来一声啼鸣以及一缕珠玉轻碎的琵琶音。
音调婉转,若空山古寺,四月飞花芳菲落尽,寂然且落落。
幽蔽的林叶间,一只白羽红翎的鸟穿梭其中,声若天籁——天音鸟,三千界叫声最好听的一类鸟。
它的尾羽极长,轻柔如柳絮,飞时如舞。
前方,便是寒池,从里往外冒着凉气,凝成寒烟。
一颗颗笔直挺拔的巨树皆朝寒池簇拥,寒池不大,不过数百步,中央伫立起一颗树干倾斜的万年魂星树,枝叶张开,有绿藤垂落,在左侧编织成一个秋千架。
方才的天音鸟正落在秋千架上,声声如铃。
迎面,一阵寒莲冷香,沁人心脾。
就在魂星树的左侧的斜上角,竟逆生着一隅红莲,依稀能见着被莲叶簇拥着靠边放着的轻舟。
踩着连城沿边的兰草,言蹊走了过去,琵琶声越近。不过三十余步,就到了莲花处,果然放着一叶扁舟。
扁舟只露了船缘,余下被层层叠叠的莲叶挡住,而那琵琶声就是从中传出。
言蹊执剑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拨开一朵莲花。
从船边落入水中浮游的黑发,额心似刀剑一过的靡艳红痕,以及那含羞带怯般避让的莲花……
不窥全貌,艳夺天光。
这样的惊艳只是一瞬,从林木深处突兀的传来一声呜咽低诉的箫声。
那声中藏有无数利刃,苏诀横剑一挡,剑已出鞘,剑光四溢。
不知何时,一女子已出现在此处,手抚长箫,坐在一枝乌木杖上。
她是一身轻纱白衣,覆着到腰际的面纱,只余一双明眸若秋水,温暖柔和,与这凌厉的箫音南辕北辙。
剑气相撞,惊风而动,寒池内的冰逐步裂开,随着箫声剑气的越发狠厉轰然炸裂。
水花四起,莲叶折枝,从轻舟内以极快的速度扩开一个结界,逼得剑气朝外飞转,局势斗转。
那一刻,轻舟飘摇,折下的莲花落在那人的肩头。
同时,他周遭的红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花蕊处变得明透洁白。
花叶间,一袭白衣红绸的少年怀抱琵琶微斜的躺在轻舟间,面颊微侧,琵琶半掩,琴弦无拨而歌,落入水中的长发随绑发的红绸轻轻荡漾。
在那支莲花落下时,琵琶声止,沉睡已久的人终于舍得坐了起来,抱这那琵琶,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道,“我说你们两位,赶着上坟祭拜祖宗呐,老子还没死呢,吵吵吵。”
扰人清梦,能不能让人安安静静听个曲儿了。
“师姐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和个小晚辈计较些什么,快百来岁的人了,还这么凶。”
时清漪按箫不语,连城抱着琵琶朝那一边的小孩儿看去,正想瞧瞧是哪个倒八辈子血霉的小崽子来了这地界,一见那双碧色的眸,本是准备逗逗亲儿子,细下一看,就移开了眼。
不是他儿子,眼睛里没星星。
连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那小孩儿也该是长大了,一定人模人样,长成了能早恋骗小姑娘的年纪了。
而后,又忍不住悲观的想,哎,也快长成能杀他的年纪了。
也懒得说什么了,对时清漪道,“师姐,劳驾,就地解决了他,速度。”
连大爷现在看到点碧色啊,绿色啊眼睛就疼。
老实说,男人没一个喜欢带绿的东西,他也不是不讲道理,这不是合情合理嘛。
言蹊是长年累月的冰摊,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中的剑却握紧了,他能感觉到方才这轻舟上的少年若不出手,一招后,他必死无疑。
少年?要连大爷知道这称呼,怕得蹿天上去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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