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倒是悠哉,躺在躺椅上,旁边桌上还放着一盘洗净了的葡萄,是那被他救醒的小丫鬟特意送过来的。这院里就种了这么一棵葡萄藤,阴凉地全让他占了,葡萄藤旁边就是院角,放着水缸。他眯着眼,看着严峰忙上忙下,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呀!严大侠,算我求你了,你快下来吧!这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得拿戒条打我不可!”左知明一跺脚,总算是停了下来,出言恳求道。
今天的太阳还有些热,严峰已经重新接好了短梁,在往上面放稻草了。他今日为干活只穿了一件裋褐,被汗打湿了贴在背上,随着动作可以清晰勾勒出两片蝴蝶骨的形状。他听见左知明的话,笑了两下,答道:“你不说,我不说,南弟不说,女眷又不来前院,放心吧,左郎中不会知道的。”
“不是不是!就算我爹不知道也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既然是我弄坏了你家屋顶,也自当我来修才对!”
“可严大侠你是我家恩人,哪有让恩公帮自己家修房顶的做法!”
“你都叫了我一声恩公了,看来这房顶我是非修完不可了!”
南玉在旁边看热闹,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嘴角一直微微翘起。左知明说服不了严峰,又不能亲自上去把严峰拽下来,又急得转来转去。南玉看他像是一只急得抓自己尾巴的猫,难得发了善心,出声提醒道:“左家少爷,你要是再劝下去,让令慈听见了原委,你可就真地逃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了。”
左知明立时闭上了嘴巴,立在原地,眨巴着两只眼睛看向南玉,颇有几分可怜巴巴,想必是从前没少吃过左立忠竹板的苦头。
十三四岁的少年,脸颊的肉还没完全消下去,此时做出可怜相,像是一颗白胖丸子长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南玉看他模样着实惹人怜爱,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把手伸出来,往他手里放了一颗葡萄。左知明哭笑不得,看南玉像是颇好说话的样子,请求道:“南玉哥哥,你就劝劝严大侠,让他下来吧。我家还不至于连个修房顶的匠人都请不来。”
“怎么我是哥哥,严三爷就是大侠?”南玉用鼻尖轻哼了一声,话语里好似颇有几分不愤,脸上却还是一副笑模样,看上去比刚才还开心了几分,仿佛被少年来求他劝严峰的举动搔到了痒处。
南玉慢悠悠剥开了一颗葡萄,左知明瞄了一眼,看见葱白指尖被碧色的果肉一衬,比美玉还要好看三分,这少年微红了脸,赶忙在心里默背了一遍弟子经,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赶了出去,再一次恳求道:“南玉少侠!算我求求你了,你就把严大侠劝下来吧。让我爹知道了,真地会打我的。”
南玉把剥好的葡萄送到了嘴里,牙齿轻轻一咬,感到舌尖都是甘甜汁水,用舌头把葡萄籽顶了出来,吐到了一旁的唾盂里,又拿了一颗开始剥,笑道:“不让你爹知道不就好了嘛?你爹今日在工部值卯,如今还未过午,左郎中没有两三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那时严三爷早就把房顶修好了,我们也走了,你只管跟你爹说你请来匠人修好了房子,好好招待了我们一顿,送走了我们不就好了吗?”
“这、这不是说谎吗?这怎么行呢!君子不失口于人,要是让我爹知道我说谎了,可就不是一顿竹笋炒肉那么简单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不知变通。这明明是我们说的谎,你只是被蒙骗了,告诉你爹的就是你知道的真相,这样你不就还能继续当你的君子了吗?”他说完,看少年还是一副不能苟同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剥葡萄的动作,双眉微蹙,现出忧色来,“你若是实话实说,只怕不仅是你要挨一顿竹笋炒肉,你父亲也会心怀愧疚,恰恰有违了我们初衷,然而若是不让严三爷修这个屋顶,却又有违他们这些大侠的江湖道义。左郎中既然已经是朝廷官员,便算是自动与江湖脱了关系了,严峰看你一家,与看寻常百姓无异,保护百姓是习武者分内之事,毁坏了百姓家屋顶,自然是要修的。”
南玉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房顶上辛辛勤勤开始搭瓦的严峰,嘴角微微一翘,起了坏心思,从躺椅上直起身子,作语重心长状拍了拍左知明的肩,道:“你看严三爷,修房顶修得多开心啊。为人子女者,彩衣娱亲也是妙事,更何况只是让你小小配合我们一下呢,你难道不想让左郎中也这么开心吗?”
左知明看了眼严峰,看他一脸无奈笑意,还真地被说动了,点头道:“想!我知道了,南玉哥哥,我会按你说的做的!”
南玉满意了,重新躺了回去,虚虚点了点左知明一激动握紧的拳头,提醒道:“葡萄,捏碎了。”那少年脸一红,又慌慌张张地跑去洗手去了。
严峰擦了把汗,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走到葡萄藤底下喝水。南玉见他喝得急,水滴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颚滴下来,又沿着小麦色的脖颈滑过滚动的喉结。正在喝水的严峰被盯地后背一凉,他放下水杯,擦干净了下巴,左右看了看。南玉此时已经垂下了眼,严峰当然是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的。刚刚南玉同左知明的谈话他自然是都听到了,此时修房顶修得正开心的正主站到了南玉的身边,南玉却还是只顾着剥自己手里的葡萄,侧颜被从藤叶间偷偷溜下来的阳光一照,简直白得发光,不见一点羞愧之色。
严峰除了原谅他还能怎么办呢,他拿这个少年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南玉看左知明是小孩子,哪里知道自己在严峰眼里跟左知明是一个级别的。若是他知道了,只怕少不得又要暗自生好几天闷气。严峰打趣道:“南弟倒是会躲清闲,挑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南玉全当严峰是在夸他了,回了一声:“严三爷过奖。”他倒是挺想和严峰一起上去修房顶,只是严峰自从当初看到南玉`腿伤后就把这少年当成了瓷人,说什么都不愿意。他剥手上这颗葡萄剥得尤为细致,剥了半天才剥好,抿了唇,做出一副端庄模样,看了一眼严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手怎么这么脏。算了,你弯下腰来。”
严峰不明所以地弯了腰,头刚低下来,就被塞了一颗甜津津的葡萄。南玉笑问道:“怎么样?可甜吗?我看这颗葡萄颜色最深,想来最甜的应该是它不错了。”
严峰被惊了一下,眉尾微微一扬,待到清甜汁水在唇齿间漫开,便也忍不住露出笑来,笑道:“那我猜这颗应该也是最甜的不错了。”他说完话,闭上嘴,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上颚,却还是觉得舌尖隐隐发麻,暗想南弟的指尖怎么这么凉。
南玉却觉得指尖烫得不行,垂下手,偷偷在衣袖底下搓了搓指尖,仿佛有细小火焰沿着血脉一路烧上来,直烧得他脸上也热得慌,他低下头,哼了一声,道:“水也喝了,葡萄也吃了,还不回去,一会儿左知明回来看到了,就该缠着你不让你上去了”。其实他刚刚已经说服过左知明,那少年心眼实诚,哪会变卦变得这么快,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想让严峰离他远一点,害怕再这么待下去自己就要被烧着了罢了。
严峰却道:“不急。南弟,我还有事要与你说,长京太冷,我们回江南渡冬可好?”
南玉回道:“我说了要跟着你,只要你不丢下我,我自然是要跟你一同回去的。”
严峰一笑,待要再商量路上准备,却瞥见南玉通红耳垂,看出这少年在害羞,自己却不知为何也不自在起来,只好闭上嘴,摸了摸鼻梁,乖乖听话回去修房顶了。
当日下午,严峰修好了房顶,左知明果然又好好款待了他们一顿,算作饯别。严峰这次不敢再带南玉骑马,干脆自己买了辆马车,带上遮阳的斗笠,亲自做起了车夫,把南玉赶到了马车里。他们二人走得仓促,来不及准备多少东西,南玉上车后,却看见车里被铺了厚厚软垫,见不到尖角。他坐在软垫里,摸了摸软乎乎的棉花,简直错觉自己也变得跟棉花一样软乎乎的了,哪里还感受得到旅途颠簸。
九月的长京还未完全入秋,更何况这二人是往江南去,却是一路杨柳依依,流水脉脉,入眼秋景,皆看作百花色。
第九章 剑上月涟漪
严峰二人一路行来颇为顺利,按理说明月楼已经收到了船图在严峰身上的消息,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大动静,只在他们刚出长京的时候前来试探过几次,也不过都是一些小打小闹,派出的尽是一些虾兵蟹将。待到十月中旬,严峰二人已经顺利回到了金陵。漕帮总舵就在鱼娘船上,最近正停留在金陵更南方的煦城收粮,要等十日后才会回返,在至金陵前都不会泊岸补给,此时再往煦城赶反而容易错过,严峰便打算就留在金陵等漕帮靠岸,届时再去拜会潘帮主。
这十日横竖都是空闲,而既至金陵,怎能不游秦淮?严峰询问了南玉,询问的人是他,这少年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严峰做完了车夫,又要去做艄公,南玉简直要怀疑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他不会的东西了。严峰披着斗笠蓑衣站在船头,手中的竹竿轻轻巧巧地往下一捣,就扎进了秦淮河河底的细沙里去。他使了巧劲,于是这悬了油灯的一叶小船就像一尾灵活的鱼儿,甩了一下尾巴,猛地钻进了秦淮河上流动的灯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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