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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 (童庭)


  那人早已没了气息,血溅了一地,人死了,杀人者如微醺的醉汉,恍然脱然。
  壮哥爬起来要看看这人,陆照阳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他杀死了?
  他满怀着期盼却见到了爆瞪眼珠一命呜呼的皮猴,皮猴的尸体躺着笑他,咯咯咯用着黄牙笑,壮哥突然扑上前用手涂开了血。
  脸呢?这张是什么脸!
  他抹了又抹,还是皮猴这张嘲笑的脸。
  壮哥怒喊了一声,扔掉棍子跑了出去。
  壮哥娘子看着他发疯,看着他跑出去,流了满面的泪,但她还记着要做最后一件事,将壮哥的东西放到了皮猴的手中。
  她报的案,她推动的人,衙役抬走了皮猴的尸体,村民们聚在一起,既想看又觉得晦气。
  他们带走了皮猴,也带走了壮哥,那李婆婆大喊了几声还我儿子!她去街上喊,去县长门口喊,衙役道:“别喊了!你儿子死了!”
  死了——?
  这便是李婆婆最后一句,她瞪着眼睛,心爆了,衙役见她许久未走,便推了一把,李婆婆的尸身轰然倒地。
  她死在年前,死在衙门口,多么晦气,县长挥手:“他儿媳妇呢?”
  衙役回道:“哪里管她呢?连那李壮最后一面都没去见。”
  县长想了想道:“既如此便随便去哪葬了罢。”
  他们抬走了李婆婆发臭的尸体,不知送到哪里去了。
  壮哥娘子推开篱笆的门,坐在石磨上,她静静哭了一夜,像小雨慢慢地流,屋子里的女孩听到动静了,害怕地望着她,她却招手让女孩过来,女孩坐在她身边,壮哥娘子问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叫阿莲。
  后来也不多说话,慢慢坐了一夜,阿莲早已睡了过去。
  天至蒙蒙亮,早起的更夫见到她们,一晃眼拐进了一处巷子,再仔细瞧人不在了,更夫哆嗦着肩膀,咕哝别是睡不醒看花了。
  壮哥娘子敲开皮猴家的门,那屋子里只剩下傻子妹妹了,傻子妹妹望着她,她认得眼前的女人,便将手放在了她脸上。
  壮哥娘子梳着傻子妹妹凌乱的发,将她梳成漂亮的小女郎,“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莲英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杀青下线,鼓掌~~
理一下:皮猴杀壮哥理由——一是二把手缘故,二是不管壮哥知不知道他逼死了亲叔叔,他都必死无疑了
皮猴要搞陆照阳——最简单了,光是一张脸也够皮猴这种人记恨一辈子了
PS:我以后要叫阿雪为雪妹!!!!
皮猴阶段结束,因为要去旅游的缘故今天就是最后一更啦,不考虑给个评论吗?5号见5号见~~

  ☆、40

  守门的仆役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小郎君,那小郎君有着苍白的面颊,瘦小的肩骨,用细嶙的手捂住嘴。
  仆役道:“好歹进来等,这冷风冷天的冻着了可怎么好?”
  小郎君摇了摇头,他本有双漂亮的瞳目,却因为病气只剩下黑珠子一般的沉沉眼,他很慢地说道不用了。
  仆役们便不再劝他了,过会门开了,小丫头出来找他,“小郎君?”
  丫头笑道:“在这干等着做什么?好容易能走动了,再是病了如何是好?这般咱们底下的人可要被责罚了。”
  小郎君露出不安的神情,丫头见此趁机扶起他,只她一手便能稳稳扶住人了,苦口婆心劝他:“可了不得,这手冰冰冷,这要是让陆郎君知晓了还不知怎么心疼,好歹是您自个的身体,养好了才是,何苦这么作践?若真的要等,也吩咐一句备上手炉,披上大袄才是,您这般就跑出来肯定又要请大夫了!”
  丫头带他回房,一进去可倒是好,连炭盆都熄了,一点热气都没有,她起初还骂底下婢子都是不省心的东西,一点也不知道看顾着,定是那边偷懒耍滑去了!却听这炭盆是小郎君叫人帮忙熄掉的,怕是烧了浪费,白花了这么多好炭。
  丫头听了却也不恼,横竖都是那些婢子错,“小郎君好心,可她们不好心,总也要看顾着些,万一您要是回来了,冷茶冷屋的这算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未见?”
  她说的很有些道理,小郎君绞尽脑汁要给她们开脱,毕竟都是些小女郎,爱玩也是天性。
  “小郎君心善,可也免不了被人偷奸耍滑,此次若不惩治,到了下次还不知如何,以为小郎君好欺负呢!”
  她也暂且不立刻发作,而是自个添了新炭,备上热水,将屋子弄得暖烘烘的方罢。
  只有如此那些婢子们才知轻重厉害,心里愧疚不安,下次便不敢如此大胆,说风就是雨了。
  小郎君满怀愧疚,不敢叫她一个女郎忙活至此,可一个女郎的气力都比他大,按在了凳子上,叫歇着,他昏晕了一阵,轻轻喘了几口气方缓过来。
  小丫头见他面色比方才更白了,不敢再接着打扰,整理了屋子便掩上门,不叫人打扰,又去抓了人回来,好生训斥了一番,即刻叫她们滚回去在外守着。
  他在屋里坐了会,屋内生香,可他却不是好命,早已受用不了这些,更有寂静难耐,实在心头惶惶,便想去外头,不想外头也有人守着,他见了那两个垂泪暗自怨怨的小女郎,见了他连忙擦泪,低头顺眼地道:“郎君可要些什么?”
  他比这些小女郎还要心慌,不知做了什么不体贴叫人怨恨的事,忙摇头不敢再说要到外面去。
  他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荒谬感,合眼的时候他听见流水声,似乎撞击到了某个坚硬的墙壁,咕噜噜地转,他很快睁开眼,发现陆照阳回来了。
  “醒了?”
  他想了想嗯了一声,他未曾睡着,但不能叫人担心,如此便撒了个谎。
  陆照阳点头,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发瞧出汗了没有,阿雪顺从地张嘴喝下递到嘴边的水。
  “还要睡吗?”
  陆照阳问他,他摇头,陆照阳任他抓住自己,不戳穿那小小的谎言。
  他假装摸不出来脸上多么冷,瞥眼见了阿雪因蒙混过关而偷偷松气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有些烦闷,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已蒙骗自己多次,自打醒了过来后,常常睁眼至了天亮,一天天瘦,乌沉的眼十分慢地转,瞧不见漫天的雪,庭前垂枝的树,闻不出药的味,熏香味,总以为吃的是一样的药,每日叫人拿来醒神或安眠的香是同一种。
  陆照阳假装问他今儿的香是不是和昨天的一样?
  阿雪支支吾吾啊了一声,道:“是的罢。我挺喜欢的。”
  陆照阳抿唇,阿雪知道答错了,低着眉更不敢说话了,如此反复几下抓了放放了抓,陆照阳平下心,道:“晚上吃点么?大夫说可以进些油水了,不敢叫你吃些肉,但这有些鱼肉,邹家娘子说不腥,吃了也不会有什么。”
  阿雪乖巧急切地点头,陆照阳却笑了笑,心里叹息了一声。
  晚间,阿雪吃了几块便吃不下了,很早便安置,可半夜仍是睡不着,一动不动,恍然听见门动了,走进来许多没脚的白衣影子围着床榻转了一圈,它们流着血,浑浊眼珠了无生趣地盯着他,在转了一圈后,头上,脖子处流的血便完成了一个圈,将床榻围在了里面,置于一个大圈内,阿雪闻到一股子难闻味,冲到喉头,便知道是又犯了嗽疾,立刻捂住嘴,钻进被中咳了半死,不料被子被人掀开,原是陆照阳也醒着,将他拖进自己被子里,让他趴在身上。
  阿雪蹬着脚乱动,一边咳一边要出去,此举气得陆照阳裹不住话,当下恼了克制不住开口训了他,他如今这气也不知对谁发的,是气阿雪瞒着还是气他自个装傻,总以为慢慢便好了,不想是越发严重,是一夜也睡不得了。
  “你既要作践自个,我也白费那好心!”
  他气着要翻身下床,阿雪咳得连抓他的力气都没了,似有人狠狠抓住了最软的心上,痛得三魂七魄都要散去,陆照阳总是要走,他却连点多余的力气都追不上去,怎么叫人等等他?
  可后来陆照阳却回来了,站在他面前,阿雪只当是一个幻影,就如那些在床畔边上的鬼魂,陆照阳叹了口气,揽住他重新躺了回去。
  阿雪细细密密小声哭了会,陆照阳问他:“怎么办?”
  “我如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你哪儿疼了,你不说我哪里晓得?”
  他说了会苦恼的话,尽是因着阿雪吵吵闹闹不得安宁的思绪,又不得不服软,叹息极了。
  阿雪都听了进去,可无法准确地说明白,他连自己想了什么都不清楚,近日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都是雾蒙蒙的,阴沉得可怕,正如一块一块挖去心上的血,热热的血,又替换上结冰的湖里的水,湖里什么都没有,因此他渐渐心里便被此趁虚而入,叫填满了什么都没的湖水,也变成了一颗空落落的心,那些床畔流血的鬼魂也比他有着丁点的重量。
  他觉得醒来后便渐渐失去了些什么,患得患失的。
  陆照阳听了一会阿雪的哭声,觉得既欣慰又是如此难受,低声下气地求他:“别哭了,跟我说说罢。”
  阿雪说不出来,陆照阳拍着他瘦瘦的背,小小的肩,安抚地亲他不断涌出泪来的眼睛,不仅仅打湿了面颊,还有不断雨滴似的滑落在陆照阳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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