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多礼了,陆某怎敢推辞,只是陆某多是观人烹茶,若有什么错处,还望大人多包涵。”
“没事,喝茶,要的就是一种清闲与淡然,无所谓什么完美,享受就好。”他捋了捋胡须,乐呵呵的。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那天师父与你爹的烹茶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却模糊一片。
从罗合中取些许茶,将其碎成沫,舀水,煮沸,一沸观水泡如鱼目,试味加盐续沸水,二沸鍑缘水连珠,瓢存些许,余下的水搅拌,加茶,见沫飞舞,再沸止搅复倒水,水静沫浮刮水膜,执瓢分汤于盏中,茶香...
茶香满亭,溢向远方。
崔国辅只是看着,如我当时默默地看着师父和你爹一样,安静而庄重。
与你爹不同,我将隽永分成三份。
一份递给了崔国辅,一份留给我自己,还有一份,我将它放在一旁。
崔国辅他疑问道:“这是为甚?”
“敬,远方的友人。”
“看来陆公子与他交友甚好。”
“他如我兄长般照顾过我,”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是端起茶盏——清香久违,“陆某...因他,知茶醉茶。”
一行清泪潸然落下。
“陆公子...”
“失态了,我无碍,只是想到故去之人。”我轻拭眼角。
“...节哀。”
“已是往事,无需在意,继续饮吧。对了,崔大人,这是什么茶?”
“哦...这茶是一位俊俏的贩茶人前几日替邻村村民捎来的谢礼,名为湖州紫笋茶,。”
湖州,湖州。
我说过,要云游天下,我要看尽江山,我要尝遍天下茶,写一部关于茶的经典,它的名字早已想好了。
《茶经》。
出家人,不打诳语。
电光火石的时间里,某个潮湿阴暗的角落点亮,燃起如几载春秋前自己曾遥望过的无数个红霞般的火光。
“崔大人,不瞒您讲,我其实很爱茶。”我微蹙眉头,心中抉择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哈哈,不难看出,从你刚刚的烹茶技巧,崔某人就断定你是个真正爱茶之人,否则,怎会有如此熟练与淡然的姿态。”
“这不假。陆某...有一事相求...”
“陆公子不用多礼,请讲吧。”
“陆某...想写一本书,关于茶的书。”
“哦?”
“从古至今,茶历史悠远,但其发展历程坎坷曲折,而制茶、烹茶之法也不能普及于民众,许多人也无法明白怎样的茶才是好,陆某想写本书,详尽地介绍它们,虽不求此书可以改变社会民风,但只是希望为茶的推广尽一份力,也算是鄙人的夙愿了。”
崔国辅愣了愣,继而仰天大笑了一番,“好!江南海北,知音难觅,难得你我都爱茶,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多谢大人。”
“陆公子别多礼了,咱们啊,继续饮茶吧,要知道,茶凉了,就没味了。”
“请。”
“请。”
倘若你的一生太短,短到你穷尽终生只能看到茶,短到你的生命中只有茶,那便让我也倾尽短暂的余生,陪你痴极醉极吧。
闭眼,只剩一阵清风将思绪吹散,像片羽毛般,它飘啊飘,落回了一片我所熟悉的原野。原野种满了茶,夕阳余晖照着这片土地,将一层红色薄纱披覆于翠绿上,远处,你走来,手上戴着佛珠,脸上洋溢着让人温暖的笑容,你半束着发,一身灰绿色的衣服干净整洁,履上沾着泥泞,缓缓走向我跟前,我猜想我回到了我小时候,因为我是仰头望着你的,只见你拍了拍我的头,动作轻到我甚至无法感觉到。
“你回来了。”我感觉我的声音颤抖着,鼻中酸涩的感觉竟然无比真实。
“小师父,天晚了,是时候回寺了吧?”
夕阳下,你笑中带着完全脱去童稚的洒脱,眸中却弥着如皎月般的无暇,正如你的名字的寓意,洁白明亮,温暖人心。
☆、『贰 何处再寻』一
『贰何处再寻』
今日的打坐,久久无法静心...
睁眼,只见窗外,寺内菩提树,摇曳,摇曳。
摇曳思绪万千。
十五年了。
本不该想这些俗事的。
禅房内,只剩茗香与我。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魂归何处...
唯有,佛门。
心归何方...
茶茗盛开处。
一
谁一出生就是个和尚呢?
开元八年,我出生于湖州城中的谢家府邸,虽然并非家中的嫡长子,但或许得多多少少承蒙祖上谢灵运先生的关照,从小我就记性也好,也肯发奋学习,深得一些亲戚们的喜爱,几分傲气也就不知不觉地被刻在了骨子中——大约也是被这种环境惯出来的吧。后来,父亲大约是见我过于自负罢,又或许是因我那更为唯诺是从的哥哥罢,但我想更是因为我那看我不顺眼的母亲的挑拨,便将十二岁的我送于湖州另一个角的一处小村落,美其名曰我想要向着清净的生活靠拢,潜心学习,实际上,盛世之下,偏远的村庄贫瘠的受教育程度与书院水平,又何能比得上城郭中的官学呢?某些人或许只是趁着我年纪尚小未能成事,将我那争宠夺利的家族战中剔除罢了。
我倒觉得好笑,他们喜欢的奢靡日子本公子可不稀罕。
初来至此,唯一吸引我的便是这广袤的青山俊水,不得不说,这块地方确实是配得上“清净”二字,虽是偏远,路途颠簸,但定神歇息了一会儿后,倒也觉得这儿的生活也不会比称重差了——毕竟少了些碍眼的家伙。
随我一起搬来的是随从大都年纪偏大,老管家更是年事已高,大家虽说都是矜矜业业,每日将这不大的山脚小屋(但是比起周围的房子,自己住得确实是阔气不少)打扫得简朴而干净,待我也十分恭敬,可自己却也不懂得,也找不到多少话题能跟他们聊。不知不觉,自己也觉得,比起城中的大宅第,这儿的朴素清净确实是更像“家”,而大部分时间,我也更乐意将自己闷在房间中,翻阅带到这儿的各类经书,而后每日按时到书院发呆,似乎丢了一切纷扰,却也丢了对时光的感知。
自打搬来这儿,总闻着不远的隔壁家时不时飘来一阵香味,浓郁的味道,不似饭菜鱼肉那般带着油腻的香甜,那种能把你肚子填饱的香,而是沁人心脾,让你的精神可以放松的那种香,带着若有若无的甘甜。
黯淡而索然无味的生活中,我终于抓到了新的乐趣,孩童天性的顽劣与好奇也终于渐渐地漫回自己的心间,虽然带着些许笨拙与迟钝。
暗中观察隔壁家紧闭的窗已经一周了,今晚却一反往常,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香味。
看着没动静,我的内心忍不住再次对这阵香味的来头猜起来了,难不成...隔壁住着的是一个对本公子图谋不轨之人?某人欲想以此香味来扰我生活,乱我理智,以达到祸害我之计划吗?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目前为止,我还是安然无恙的...
然而,倘若对方真的有扰我生活,乱我理智这目的,那他倒是达到了,毕竟,为了观察他们家这味道的来源,打探他们屋子的动静,我特地将自己的书桌移到窗边正对着他们屋子的窗口,虽说这正对的是一面灰白的墙与扭扭捏捏镶在其中的破烂窗户,但这确实是这两间屋子唯一相近的地方了。
正思索着为何隔壁今日没生出什么动静,一阵清香扣入了我的鼻中,夹杂着一种气息,仿若雨后泥土般的清新。
似乎因知晓了它一定会按时到来而感到满意,我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微笑。
第二天,散学了,许多孩子都争着闹着一起去放纸鸢。因为刚搬来不久,加上自己也不喜欢交朋友的缘故,我没有什么玩伴,更别提与他们放纸鸢了。于是,我索性径直跑回了家中,放下那几本经书,我赶忙溜进了隔壁邻居那儿。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一个与衣着朴素的下人匆匆忙忙地追着我跑出来,我有印象,之前管家有提到过要换一个与我年龄相差不大的人负责照顾我的日常。
“我...我去找我朋友玩会儿,就在附近,晚点儿回来,你不用跟着。”我撒了个小谎,毕竟偷鸡摸狗地到隔壁家这事儿说白了确实是有些损名声。
“公子您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阿福太感动了!”眼前的这人比我大了五六岁的样子,人高马大,大约来自偏北的地区,看着模样倒还蛮憨厚的,“城里的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定贼高兴!”
“阿福是吧,你先忙去吧,我走了。”
“遵命,公子慢走!”
只能说阿福虽然有着一颗忠诚的心,但确实单纯,跟着我来到这穷乡僻壤依旧是不明白城里他效忠的老爷的真正目的。
算了,不提这些了,本公子今天倒要瞧瞧,隔壁那家那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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