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挚一直以为自己没变,却原来,倏忽之间,他已走了这么远!
那个叫清徽的少年,行走在江湖之中,担风逐月,义气行侠,飞扬单纯,干净简单——
陶挚抬头,遇上宗泓的目光,讨好的容颜。
陶挚终于明白宗泓为什么敢对自己这么冒犯,因为在宗泓的眼里,他没有成长,仍是昔日少年。
陶挚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开国君主为什么杀功臣,因为功臣没有跟随君主一起成长,因为功臣以为有那些风雨同舟的岁月,理所当然的有不同于旁人的亲近,和特权。
陶挚看着宗泓,将本子放回去,将木匣关好,微笑:“谢谢你,泓哥。”
宗泓愣了,脸色也变了,他近乎仓皇地将目光求助般投向宗韶,陶挚已命:“来人!”
☆、两国太子
宗泓扑通就跪下,抓住陶挚衣襟仰脸求:“殿下,别,不要!”声音已发颤。
陶挚瞧着他道:“泓哥,我若得了江山,会立璞儿为太子。”
宗泓更慌了,转头扑到宗韶腿上:“十九叔,救我!”已带了哭音。
宗韶不知如何是好,到底扯了下陶挚衣袖:“清徽——”
陶挚知他是怕自己为难,向宗韶安慰点头,复对宗泓端严道:“江山面前,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你十九叔,我都不能留你。我不杀你,只为璞儿。我不想璞儿有一日说我杀了他父亲。你就谢谢你的先见之明,将璞儿给了我。你,伤透了我的心!我将你当兄长,你这样捅我一刀,为了你自己承继这江山!这江山将来是璞儿的,你还要和他抢么?”
宗泓羞愧低头。
“你算准了我不会抢福王做太子的魏国,我离开后,福王仰仗谁呢?当然是你这个亲侄儿,廖缃荀皎简意白栩你皆不放在眼里,此后魏国就是你囊中之物,对不对?”
宗泓只说出一句:“我是魏人。”
“是,你还是皇族,魏国太子之子,可惜你与皇位就是差这么一点。皇位不是算计来的,时也、势也、人心所向或者说天命。纵强力为之,得国不正,其势难久。你瞧,你就没有你儿子有福,他什么也不用做,就可承继江山。什么时候你放弃了对皇位的期冀,我还可以用你。”
宗泓扬起头来。
陶挚笑看木匣,道:“谁教你保存了我少年时期的记忆呢?”
“你让我去打仗,剿灭宗氏王,为璞儿扫清障碍。”
陶挚摇头:“我怎敢给你军队。你去梁国,为魏国做质子。”
宗泓目光黯然下来,道:“璞儿夜间不敢独睡,必得拉着我的手才能睡。”
“他早晚会长大,拥有自己心爱的人。”
“我见他一次可以吗?”
“行,但得你十九叔陪着。”
宗泓与宗韶去了,陶挚命传谢容来。
谢容报告了京城防控情况后问陶挚:“殿下想的如何了?”
陶挚道:“明天由魏帝下旨,册封福王为太子,兼任尚书令,你们六人为六部尚书。”
谢容都笑了:“然后下一步逼迫魏帝做太上皇,扶持福王称帝。”
陶挚点头。
谢容深笑:“然后殿下回梁,三年两载的梁魏在边界会盟一次,殿下与魏帝跨江相会。——我是求之不得。”
“我若不回南梁了呢?”陶挚声音有些虚幻。
谢容瞪圆了眼。
“安娘生了儿子,我不想和她的孩子争。”
谢容目眦欲裂:“你的治国安民的理想呢?”
“你辅佐福王,仍然可以实现理想。”
谢容几乎狰狞的笑了:“我只会辅佐你。福王是谁,与我何干?”
陶挚歉道:“你也知我本是清净的性子,南梁让我看不到希望。就算我将来做南梁皇帝了,面对着那不能改变的国家局面我也不会开心。如今魏国全乱了,制度可以重建,我为此才与你来魏国的。”
谢容道:“我也是为此与你来的!我是要让你做魏王,再承继南梁皇位,一统天下!”谢容目光诚恳:“殿下,我辅佐你是忠臣,辅佐福王是叛国。您可以不在意皇位,臣不能污毁声名,臣是谢家子孙,做不得叛臣,所以让我辅佐福王的念头您不用有。您若放弃太子之位,臣就回南梁,失了您的佑护,皇帝定不容我。追随殿下一场,落个如此结局,殿下就是这样为臣打算的?”
陶挚也真挚道:“你别回梁,陪我留下来,有我在,定可保你施展才华和能力的职位,治理国家,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
谢容笑了:“治理国家,是殿下的理想,我才来帮你实现。殿下知我的理想是什么?你为太子、得魏国、成梁帝、一统江山,都只是我实现理想的步骤,我的终极理想,始终是你。”
陶挚面色沉静下来。日光的影在殿内兀自亮着。
谢容笑得容光灿烂:“你若收了我,实现了我的理想,我就陪在你身边,辅佐福王称帝。否则我回梁去,殿下等着听我被杀的讯息,你若能安心,我的理想也就烟消云散。”
陶挚清静直视他道:“我也是一生一世一份情的践行者,绝不会移情别恋。若没了这个底线,也就不是我了。你何苦难为我。”
谢容避开陶挚目光,道:“我哪里敢为难你,我是守候你,帮助你。梁国你若不回去,那你就做魏帝,守住你的一生一世一份情。若福王称帝,我怕他做不到,到时可怜的就是你。命由他人,不如自己掌控。”
“抢福王的江山,我会不心安的。我怎样面对他。”
谢容目光邃亮:“我来发动政变,逼迫魏帝把皇位给你,这本来就是你的,抢的可不是他福王的江山,福王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他应该为你开心。”
那一夜,陶挚无法面对宗韶。
他又在做一个决定。一个关乎他和宗韶未来、也关乎国家命运的决定。
年少时他做决定都要左思右想,而今,他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结局。
他做魏帝,可以拥有国家,拥有宗韶;
宗韶做魏帝,他没有了国家,也不一定拥有宗韶。——他做了男宠,威望尽失;再走了谢容,梁军心散;没了梁军,扬州军难以支撑魏国。还有幽州、并州、豫州未平,一招不慎,就是危亡之境,江山百姓尽入战乱——
哪怕为了爱,他也无法做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为了爱,他也只有做正确的决定。
陶挚回想他和宗韶的初相见,樱花落雨,昙花香染,王府夜棋,长江同船……一路走来,怎么会想到,他们能走到今天的局面:两国太子,然后他夺去宗韶的一切。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失去。
还是被自己的爱人掠夺。
陶挚忽生奇想,若换两个人在他们的位置,会不会拔剑相向?
宗韶此际若是一剑刺向自己胸膛——
陶挚转头,宗韶在自己身旁安然甜适地躺着。
☆、他抢了宗韶的皇位
陶挚定定心,伸出手来握住宗韶的手,将谢容的计划全盘告知。
夜静得仿佛没有止境,宗韶听着,一声未应。
也是,让宗韶说什么呢,说同意梁人逼迫他父亲让出皇位?陶挚歉疚,宗韶不跳起来打自己就是好涵养,就是爱了。
清凉的圆月映了一道朦胧的窗棂影,投在他们的大床上,分明的一道线,横在他们的衾被。
陶挚庆幸自己先握住了宗韶的手,他们的手握着,就不容易分开。
陶挚想起身去亲吻宗韶,又怕惹宗韶动了气,手便一直温暖的握着,任时光过。
他们相爱,江山面前,依然不变。
良久,宗韶轻轻脱开手翻了一个身,宗韶睡不着觉,陶挚愧疚,想与宗韶再好好商量,分析局势,——又怕哪一句触动宗韶,让宗韶不开心。
既然已是无法变更的结局,又何谈商量?
宗韶说,他一生所有的幸福不过是和自己在一起。
陶挚探身过去将宗韶抱在怀里,他不知道给宗韶怎样的补偿,能折抵江山,但他要告知他,他爱他。
宗韶很安静地倚在他怀中,陶挚心稍安,轻吻宗韶的额头。
说:“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宗韶轻“嗯”。
陶挚就给他哼唱孩童时母亲给自己唱过的魏国儿歌,陶挚忽然很想回到儿童时光,那样安定,岁月漫长。
第二日,谢容威逼的结果回来,魏帝同意将魏国献给梁国太子,但要求先退位做太上皇,福王即位,然后由福王献出国家。
陶挚立即说不行。那样他怎样面对宗韶。陶挚要求必须魏帝献国。
谢容深深地看陶挚一眼,出去落实了。
谢容再次回来时说,魏帝要求必须先见到福王,否则宁死不应。
陶挚仍然说不行,命谢容:“你想办法办到。”
谢容只得又走了,傍晚时回来,说魏帝同意了。
陶挚问谢容怎么办到的,谢容说:“我用父子亲情打动的他,他都六十六了,背个恶名还能有几年,他儿子才二十五,背这献国的恶名可是一辈子,而且他献国以后,至少还有儿子为他养老送终,安享晚年,他若不应,我说就把他杀了,让宗泓即位献国。魏帝见无法用福王要挟我们,才应了,但他要求,必须福王去长乐宫陪他居住,福王不到,不写献国文书。”谢容瞧着陶挚面目,“臣去和福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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