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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达咯哒)



钱老太解了束缚他多年的枷锁,让他沉寂多年的凌云之志再上心头,前路纵然艰险非常,但他已经找回了丢弃在角落里的勇气,能让他“何延书”止步不前的,只有一个“阿媛”了。

孙秀领着一干人等围攻金谷园,阿媛趁着府中人手不足,寻机逃了出去,正巧赶到同一家客栈。

“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小哥辛苦,给我一壶茶水就好。”阿媛抚着胸口顺气,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放入小二手中。

“姑娘,这东西太贵重了,不过一碗茶水,白喝也不要紧的。”

“小哥收下吧,我留着也没用,弄不好还带来祸患……”阿媛说着,又看了看身上衣物,虽然临时跟孙秀府上的下人一换,还觉得有些招摇,“小哥若是好心,能不能……给我件同你一样的袍子?”

阿媛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小二大抵明白了,深深看了阿媛一眼,叹道:“姑娘命苦,这般貌美还颠沛流离,我定然要帮的,这银簪姑娘留着,万一以后需要银两,岂不误事?”小二不容阿媛多说,急匆匆地跑进后堂。

阿媛在原地踱了一圈,微微抬了个头,居然一眼瞥见乔装过的何七。

十天半月的分离,足以让阿媛望穿秋水,“……七哥……七哥怎么会在这儿?”小二刚翻找出一件干净的袍子,探身出来,只见阿媛从他手中一揽,头也不回地跑了,半句感谢的话也没顾上说。

“媛、媛儿,你怎会在这儿?”

“七哥——”阿媛说完这声,没了半点气力,整个人瘫倒在何七怀中,泪流不止。

何七没想到石崇一难,居然彻底消弭了接下来要费的周章,让他失而复得,禁不住笑出了声。

“七哥,怎么好端端地就笑上了?是不是又发烧了?”

何七才发觉喜不自胜,失了分寸,赶忙收起笑容,钱老太看着小儿女腻歪到一处,心中说不出的酸涩,插嘴道:“真是便宜了你,病也治好了,媳妇也回来了,老婆子白白忙活一阵,当然可笑得很。”

“钱嬷嬷!”阿媛仔细一看,才认出对面的老妇。以前她耷拉着面容,憔悴得不忍直视,此时精神汇聚,神采奕奕,与往日截然不同。

“怎么,几日不见,钱嬷嬷大不一样了吧?”钱老太毫不遮掩自己的得意,笑眯眯地显摆道。

“钱嬷嬷这一下,可是年轻了二十岁了。”

“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肯定也不比你差。看来教你点武功不算浪费,一个人就脱了身,我们这趟……倒也不用再跑了。”

“媛儿会武功?”何七惊道。

“哎呀,可是又觉得自己没用了吧?”钱老太讥道。

“钱嬷嬷别瞎说,那点微末的花拳绣腿,七哥肯定一学就会。”

“这就护上了?看来你七哥不用我教,你教就行了?”

“钱嬷嬷——”阿媛绕到钱老太身前,晃起她的衣袖,实在令人心疼,钱老太奈何不过,“就你会撒娇,老婆子没办法……”

拨开阿媛的手,钱老太突然正色,“咱们逃生出来,算是钻了个千载难逢的大空子,石崇自顾不暇,孙秀心猿意马,但江湖仍是险恶,从前的纠葛不知何时又会缠上身来,离了金谷园,还有银谷园、铜谷园,日后你二人行走世间,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能随便松懈,懂么?”

何七和阿媛相视一眼,皆是感念莫名,齐声道:“钱嬷嬷教训的是。”

小二在远处看得分明,时不时瞪着何七的背影,恨不得对穿他的胸骨。

三人起身,何七回头一瞥,觉察身后冷色,不过多年下来,这样的眼神他早都习惯了,所以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翌日,微光初晓,三人整理好细软,向着东北方向赶路,眼见沿街到处挂着阿媛的画像,钱老太脚步更快,二人跟得吃力,顾不上任何言语。

昨夜孙秀洗劫归来,不见美人踪影,遣了手下查了整宿,也没能查到三人留宿的客栈,一夜无果,只好先贴了告示,等到天亮再四处排查。

那小二早早出来购置蔬果,没多久就看见了告示,心中计较几番,直接窝在了孙秀府门前,等着天光再亮些,就自请府兵,去追寻阿媛的下落。

作者有话要说:
额啊,要跟大家说明一下,阿媛和何延书不仅仅是单元角色,之后还会露脸的,不过不会像这八章这么集中了~
接受一位小天使的意见,何宴作为何延书的曾祖父比较合适,强行抓虫~捂脸~






第9章 枉负佳人胭脂泪(一)

三人粗衣黄面,逢人只说去河内温县探望亲眷,蹚过黄河以后,追踪的人马消减许多,他们总算觅到一处清静院落,暂定停留一段时日。

“哎……荒废了那么多年头,果然不是练武的材料。”钱老太时不时敲打何七几下,一句好话不说,弄得何七紧紧张张,光摆个架势都要忖度个好几回。

阿媛看着何七连站了两个时辰的桩,动也不动,又是心疼又是开心,若是搁在往日,天气稍有变化,何七都不能随意出门,哪敢像现在这样风吹日晒,大汗淋漓地反复折腾?

“他的身子骨竟然这么强健了,嬷嬷费心,阿媛……”阿媛想好了一大堆感激的场面话,被钱老太强行截断,“哎呦,这就算是强健啦?小媛儿怕还没同他上过床?”

“嬷嬷你说什么呢……老不正经的……”阿媛面颊酡红,羞愤不已,钱老太最喜欢逗得阿媛上蹿下跳,笑盈盈地受着阿媛虚握的拳头,“上次还说我年轻了二十,这次怎就成了‘老不正经’?”

“‘少不正经’行了吧?嬷嬷幼稚得紧,就知道欺负阿媛。”

钱老太一人浪迹江湖多年,膝下没有承欢的子女,二人在身边聒噪几天,减去了不少沉积在她心中的戾气,看上去愈是焕发光彩,更加没了老态。

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也不用那么着急地度完余生,看着这对小儿女婚嫁生子,安安稳稳地享尽天年,好像也并非自己过去设想的那般百无聊赖。

钱老太阖目养神,心中颇有感慨,不愿同远处欢声笑语的一对诉说,她一贯强势,对谁都摆出一副不甚耐烦的样子,自然不想漏了此时心底的温软形迹,但还是非常难得地扬起了嘴角。

“七哥太厉害了……这式‘白鸿起翼’我学了两年都没学会,七哥不过三两日就掌握了。”阿媛看着何七练武,时而勉励几句,消一消钱老太泼过的凉水。

但何七最是明白,钱老太摆明了的失望,并非故意打击他,这些招式的精髓不是随便赶鸭子上架就能领会的,何况他从小缺乏锻炼,力量和柔韧都差得太远,纵然有钱老太这样的大师助力,也实在有些勉强。

好在钱老太让他日日苦练,不是为了将他逼成什么绝世高手,只是补一补他短于同龄人的体力,尽管着急了些,的确成效卓著,比“手无缚鸡之力”上了好几个层次,以后若再学学钱老太所说的“暗门法宝”,应付一般的武人壮士肯定绰绰有余。

钱老太经验丰富,带着二人来回兜了好几圈,才慢慢往温县赶,偶尔让阿媛打扮打扮,招摇过市,让人以为他们一直在洛阳北郊流窜,唬得孙秀的喽啰们晕头转向,只有那个小二对送出去的袍子印象深刻,才没有跟丢。

可惜孙秀那日,并未赏脸让他入得府门,更不可能借给他人手,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探头探脑。不过若非只有这一个人小心翼翼,钱老太也不会丝毫没有察觉。

凤凰一朝落草台,小二好不容易得见天颜,居然转眼就化作云烟,也是勾走了心窍,丢下做了十多年的活计,跑来补全自己的痴心妄想,观望了数日,看三人进进出出,男耕女织,庖厨烟火不绝,才敢确信他们将要定居此处。

“阿媛姑娘,我本想救你的……谁叫你只是一眼,就对我置之不理……”小二藏在杂草丛中,匍匐了百丈才起身,狂奔两日,赶回到孙秀府上。

“我知道阿媛姑娘身在何处,让我进去——”小二磨破了干枯的嘴皮,门外的守卫仍然不肯放行,见他衣冠不整,面容憔悴,两个守卫交头接耳一番,作势就要将他拖走,就在此时,孙秀的华盖姗姗来迟。

“大人,小的跟着阿媛姑娘大半个月,知道她身在何处,绝无半句谎话。”守卫一个不留神,小二泥鳅似的滑到马车跟前,常年练出的吆喝声非比寻常的响亮,孙秀坐在马车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孙秀朝政大权在握,近日来忙得焦头烂额,刚刚松活一点,想着金谷园中一片狼藉,再不是什么寻欢作乐的好去处,试着捉拿一回美人,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孙秀好酒好茶地款待了小二一顿,翌日就乘了白马,奔着温县去了。

他和司马伦少时长在温县,对那里再是熟悉不过,小二略微指点几下,他就清楚该怎么走,无需小二再引路。

钱老太在温县待过几年,那院落本是她的旧居,孙秀少时还来过,等到临近了才想起,“我当是什么高人呢?才是那个姓钱的母老虎……”

他和司马伦一起,那时还是猫嫌狗嫌的半大小子,害得街坊四邻常常鸡飞狗跳,却只骚扰过钱老太家一回,因为钱老太身手好,他们根本来不及逃,被揍得鼻青脸肿,连着几日没法见人,所以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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