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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达咯哒)



掌柜忙不迭蹿上楼梯,未至片刻,阁楼二层最中间的厢房里,王三水面色阴沉地掀开帘帐。

不多时王三水走到风骊渊近前,难掩怯懦地道:“轩翥哥,昨日我已经依言放了你跟薛珩,你为何还要回来?”

风骊渊闭眼一提气,将心头的愤懑压下,“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昨晚阿珩被一个正音阁的人劫走了,你可知道正音阁往常用什么法子联络么?”

“正音阁?过去跟他们打过几回交道,但都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毕竟达官贵人总是偏爱那里多些,我一直以为他们做的是正经营生,难道有连轩翥哥都奈何不了的人物么?”

风骊渊昨日的折戟,分明就是拜王三水拦路设坎所致,虽然心下不忿,面上却不好表露,“你既然不知道正音阁暗地里的作为,当初为何要去找阿珩?难道不是想着替王大人排除什么异己?”

眼见被拆穿,王三水居然面不改色,“轩翥哥要想找人倒也不难,我也不跟轩翥哥计较昨日的事,只求轩翥哥暂时住在我这儿,等到找回了薛珩再走,我决计不会强留。”

眼下的的确确没个去处,不管王三水做的什么打算,风骊渊想起此人几次未能成事,心中多少有些轻视,“找到阿珩要紧,管他怀的什么目的,留个心眼便是,奈何他也困不住我。”

出乎王三水的意料,风骊渊并未犹豫太久便点头答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心花怒放,瞥见王三水一脸的喜色,风骊渊看得一阵莫名其妙。

吩咐下人给风骊渊打点好厢房,王三水急匆匆地离开了,风骊渊虽然不太放心,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可以求助,抿了一口茶便赶回此前出来的街道。

街坊都是出门的时候见过的,但当看到玄晏馆的招牌时,风骊渊总觉得难以置信,此时正值日上三竿,医馆前早早排上了长龙,确认是白日出来的医馆不假后,风骊渊不情不愿地排在队尾。

“这医馆也真是逼仄,里面容不下人么?堆了这么多人在外头。”想起此前那位妇人,风骊渊止住腹诽,面露惭愧之色,“人家二话不说地救我,还收留我一夜,是该好生答谢一番的,阿珩被人劫走,全该怪我无能,不应当扯到旁人身上去……”

风骊渊思量清楚,稍一阖目,肩膀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身后的汉子唾沫横飞:“发什么愣呢?前面队短了,麻利点往前挪!”

风骊渊暗啐一声倒楣,就势往前走了一大步,接下来的时辰也不敢再走神。一面心乱如麻,一面暗忿不平,倏而过了一个时辰,白日见过的妇人竟已在咫尺之距。

妇人好像没有认出自己来,神情淡漠地号着脉,过了半晌幽幽地开口道:“内经不调,外经不畅,血脉有数处瘀滞阻塞,切忌积劳成损。”妇人默然半晌,冷然道:“去南面那间屋子等着罢。”

风骊渊木然地跟着身前的侍女,心中惴然,“这些年不似过去辛苦,怎的就染上这些娇贵的毛病了?”

早年在军营之中,多是贫家子弟,鲜少有人有求医问诊的钱财,仗着年轻体壮,哪里不松快浑靠硬抗,根本没有一样两样的讲究,风骊渊更是此中翘楚,从来不肯问医。

一般的伤寒小症,他自信于自己无碍,但遇到中毒中箭这样的大伤,却也清楚其中的利害,所以才一定要背着薛珩来到此处。

前夜所中的银针,想来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无非是让自己周身麻痹罢了,风骊渊躺在榻上,耐不住又开始腹诽。

“这么多年下来,大事是没做成几件,但练剑养气的工夫从没少花,哪里就得了这些‘内经外经’的病症了?要说这行医的,一上来就信口雌黄,骗骗一般人也算了,还骗到我头上来……日后要见了稚川,一定要请他过来砸了这家的招牌……”

仗着见过葛洪、薛彦这样的杏林高手,风骊渊对妇人的医术疑恨难消,一旦腹诽起来,什么报恩偿情的许诺就顾不上了,一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由头,竟然让风骊渊觉得舒爽下来,不知不觉间竟然昏睡过去。

睡梦之中,隐约听见妇人呼唤自己,风骊渊奋力睁开了眼,发觉自己被人翻转过来,背上插满了银针。

风骊渊正要挣扎起身,然而肩头传来一股大力,霎时令他动弹不得。

“小子,不要胡乱运气,再敢乱动,小心落得一个半身不遂。”

风骊渊被“半身不遂”四字激得一震,随即沉声道:“姑娘,敢问……这里能不能治好半身不遂之症?”

妇人冷哼一声,“你要不想治,我就把针撤了,别耽搁别的病人。”

风骊渊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治,是我……是我家中一个亲近的弟弟,他自从喝了一副五石散,双腿便瘫软无力,不能行走,我想问问有没有法子治得好他。”

“五石散”三个字一出,妇人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你从哪里听说我的姓氏的?”风骊渊经妇人一质问,这才想起排了近一日的队,居然不曾听说这家医馆的郎中姓甚名谁。

虽说是个妇人,姓氏总该是有的,风骊渊心下不解,然而此时周身受制,不敢有一点妄动,只得温言道:“姑娘莫要着急,咱们方才想必生了什么误会,我哪里就知道姑娘的姓氏了,肯定是说岔了,我还糊涂着呢。”





第87章 求不得兮弃悲欢(三)

妇人闻言,神色悄然转冷,“且住,如今我年逾不惑,‘姑娘’一称实在堪当不起。”风骊渊被妇人这么一说,当即一脸骇然,却听那妇人轻叱一声,自言自语道:“说话的口气……跟那人也像得紧……”

风骊渊见妇人眉头一紧,神色飘然,耐不住沉声插道:“大娘,您方才说……我跟什么人长得像?”

妇人摇了摇头,不多时又喃喃道:“是我看走眼了。”话音未落,已然沉着脸转身走了。

风骊渊心中纳闷,一挺身才发觉背上的银针还未除去,只得安分下来,过了近半柱香时分,妇人才终于回到他所在的房间。

妇人除下银针后,蓦地温言道:“你在此地可有什么亲眷么?”

“有个朋友……最近应该都会住在他那边。”风骊渊说得支支吾吾,妇人眉头一凛,“是正经朋友么?”

如今的王三水今非昔比,几次三番都令他头痛不已,但要说成是“不正经”,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风骊渊一时之下怔住了,妇人见他不答,却也没有再度问及,眼中更不见任何关切之色。

“大娘只是随口一问,哪就轮得到你来自作多情了?”风骊渊心下一权衡,忙不迭开口道:“我于那人有救命之恩,不大可能会害我,大娘放心。”

妇人似乎有些不悦,不再出言问询,半晌径直出了房门。风骊渊翻身下榻,眼见天色已深,只好急急赶往临梓阁。

这一夜王三水都不在临梓阁中,风骊渊未能打听得有关薛珩一星半点的消息,心下挂碍,夜间睡得不大安稳,翌日天还未明,他早早便睁了眼,随手一摸床头,发觉空无一物,陡然才忆起,他已经许久没有佩剑在身了。

薛珩在他身边的几日,每每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而今薛珩一走,让他慵懒的由头消失不见,一时之间更是让人空闷难忍。

风骊渊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徘徊了近半个时辰,终是驻足在了玄晏馆门前。

事先没有知会自己何时要来,纵使知会了,也不见得妇人有心差遣自己,风骊渊只能等到医馆开门时,随着看诊的顾客一同进入。

天边稍显鱼肚白时,终于等来了一个老汉,显见上了岁数,须发尽皆斑白,满目慈祥地打量着风骊渊,“小伙子,起得可早,是替家中的长辈来抓药的么?”

风骊渊怔了怔,不由自主地一颔首,老汉笑容满面,看着更是和眉善目,风骊渊觉得十分亲切,又听老汉自顾自地说道:“人家都说玄晏馆的刘圣手来历非常,却不知道非常在哪里。”

“原来大娘姓刘啊。”风骊渊这样想着,面上稍稍露出一点失望之色,察觉老汉有意卖弄,赶忙又换回一脸洗耳恭听的神色,那老汉一扬眉道:“这非常二字,就写在这牌匾上。”

知道老汉已经点拨到了尽处,风骊渊仍然一头雾水,茫然了半晌,悻悻地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说。”

老汉叹了口气,一脸唏嘘地摇了摇头,“才过了多少年,你们这些后生,竟连皇甫玄晏的名讳都不晓得了么?”

“皇甫玄晏?”风骊渊很快想起薛彦说过的话来,“莫不是那位累征不就的皇甫士安?”

“哼,没看出来,你这白面儿的后生竟然有点见识。”老汉咋舌了片刻,转念又道:“要说这家医馆真的是皇甫士安的后人开的,倒也不算糟蹋了钱。”

虽然从薛彦那里得知自己母亲的家世名姓,风骊渊从未希求何时何地能够相遇,毕竟,如果母亲皇甫忻真的看重自己,想必当初就不会将自己和父亲一同赶出家门,经老汉这么一说,风骊渊却也没再往下细想。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然大亮,身后排队的人了多了不少,医馆的木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小厮们很快里进外出地忙碌,里里外外都十分热闹,妇人忙着看诊,风骊渊不好去打扰,只能自己去寻盘点杂事的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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