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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达咯哒)



薛彦和风青桓近乎同时道:“什么?”

“自从我家死了人,随后南街里死了一茬又一茬。我对大哥尊之敬之,他却听信谣言,顺口胡说,害我与二哥反目……为了对付二哥,整个司州但凡会一点拳脚的,我都问了个遍,总算练得能看过眼了,正打算归家之时,在洛阳遇着苏门先生,他只看我一眼,便说我乃天煞孤星,注定晚生孤寡。”

王府君说到此处,不禁长声一叹,风青桓道:“给人看相卜命的遍地都是,从来留不下几句好话,你不会就因着这个,听出我师父来历非常罢?”

“呵,毛崽儿没个分寸,你师父何等气度,但要往人堆里一站,自是潇洒斐然,那些寻常的街头贩子,又怎敢与之相提并论?”

薛彦瞪了风青桓一眼,冷声道:“我这师弟……向来欠管教,府君继续说着,莫要理会,待会儿我再整治。”

风青桓地回望一眼,显见极是不忿,王府君兀自沉声道:“当年离开首阳山时,大哥拨给我几两看病用的银子,二哥却不声不响……自此我就看错了人,一年前我才知晓,那刘无常原是假仁假义,为引得众人青睐,竟然不惜抹黑二哥,还诓我害了他的性命。”

“要我说,你那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练的什么,人不人鬼不鬼——”薛彦听得分明,当即喝住:“青桓!”

王府君面色微愠,却只淡然道:“二哥无父无母,过去被街坊们欺压惯了,拼命学那鬼魆功夫,自是要好好发泄一番的……可要不是他大着胆子,把那几个得了疫病的杀了埋走,这一带的百姓,只怕早都死绝了。”

“这么说……你那二哥许阎罗,是顶着晦气做好事,到头来……还被人误会了?”风青桓问得忐忑,当年跟许阎罗为时不长的交集,听得王府君一番言语之后,霎时全然变了滋味。

王府君咳出一口血来,喘声道:“是啊……那刘无常就是罪魁,顶着二哥的苦劳欺瞒邻人,还混得一个仁德的名声,千刀万剐都便宜了他。”

“既是如此,也无甚可以挽回的,但这说来说去,与我师父有何干系?”

风青桓话音未了,王府君即刻变了眼色,对着薛彦怒声道:“苏门道长如何行事,只有你这大徒弟清楚!”言罢瞬即出手,眼见就要扼上薛彦的喉头。

薛彦闪得及时,风青桓回过神来,举剑一挺,插身在二人正中,“府君爷,事已至此,有什么不能慢慢说,惹恼了止水大爷,可不像两年前那般容易脱身的。”

王府君抬眉狠目,见风青桓气势迫人,终是撤回半步,冷声道:“你可知……你手上这把承影,究竟从何而来?”





第75章 纵尔独行偏自远(三)

风青桓闻言,立即攥死了剑柄,“师父他老人家所赠,难道还有甚差池不成?”

王府君眼尾抬起,压着怒意道:“苏门先生真真是深谋远虑,转手把烫手山芋扔给徒弟,莫不是以为往年的恩怨能一笔勾销么?”

“胡说,你几个兄弟行事鬼魆魆的,遭了天谴不罢手,还敢往我师父身上泼脏水?”风青桓先前一直占上风,打了一阵不急不喘,但神色略略有些阴鸷,薛彦心下不安,按住了风青桓将要出剑的手。

“我也当他是世外高人,但后来却听人提说,先前我哥仨掘的那地界,其实是魏帝曹子桓的,感叹我几个无功而返,没把曹子桓劳心费力遣国匠铸造的宝贝拿出来,正好一人一件,这一说我才想来,正是自他出山起,我兄弟才反目!”

风青桓将承影贴在肩胛上,拉着薛彦往后缩了一步,啐道:“嘀咕了半天,不还是瞎想,苏门道长奔走世间,图的是江山社稷,百世安康,岂是你这活鬼能揣摩透的?”

王府君气得大笑,末了还咳出一口血来,“他要图那千秋大业,缘何不找个王公贵侯投奔,直截了当,干什么非得装神弄鬼?抓两个街上的寻常百姓指点两句,诓得人以为碰上什么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心甘情愿由他支使,待日后上了年纪,这几个便要死心塌地地服适俸养,如此不才是他所思所想么。”

风青桓听到此处,不自觉走了神,暗忖:“倘若真是师父一路诓着这三兄弟,先提点他们去掘墓,以肉身去探机关,轻轻松松地拿到宝贝,再后来为了阻其口风,不坏自己声名,又设计这几个自相残杀,还省的脏手……但要如此作想,费的周章实在太大,倘若师父全然不擅刀兵,这却也并非不能解释得通——”

“青桓,青桓?”王府君自说自话了一阵,神思渐渐清明,却是听人梳理的风青桓想入非非,薛彦心内几番思量,用力拉了风青桓一把。

“啧,府君爷说了一堆,你那两个兄弟早已殒身,再折弄旁人也救回不来,为何不撇干净了,正儿八经过自个儿的日子?”

风青桓说话行事不拘常理,王府君更是气得发怔,“我那二哥……难道就因他白白枉死了?”

“倘若府君爷能拿出像模像样的证据来,止水大爷也并非不讲理,大不了拼了小命跟苏门先生干一架,可你那大哥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硬要赖给旁人?”

“一同趟过命的兄弟,你以为……我跟你一般薄情寡义?若不是那苏门道长截了我三人财路,我哥仨又何苦学那邪祟功夫,大哥和二哥那个不是走火入魔,迷了心智?”

“少来,你怎知你三人得了宝贝就能安当处置?许阎罗纵然阻了疫疾,胡乱轻……杀人不假,刘无常心术不正,添油加醋撺掇你害人,得了钱财又如何?府君爷耐下性子与他二人称兄道弟,没惹祸上身不也是万幸么?”

虽说已经纠缠了两年,风青桓跟许阎罗统共也就打了一回照面,刘无常更是从未见过,胡乱掰扯了几句,严正正一副说教的做派,薛彦心下吃惊,却也不敢打断,毕竟这一时半刻能否脱身,全看王府君究竟放不放的下往日的兄弟之谊。

“说了那么多,不就想劝我别跟苏门先生动手,他又不是一掰就折的柴火棍,你既然非要拦我不可,咱再打过便是。”

风青桓看着王府君攥起拳,半身微微有些晃荡,知晓他气力已绝,但自己的状况也好不了太多,当下不知是进是退,正要拔剑相抵之时,却被薛彦揽过。

“府君爷,你待两个兄长情深意重,薛某十分敬佩,也不想让师父他老人家替我遮掩,当年在那甬道中截住你二人的,其实是薛某。”

王府君冷哼一声,“若是你师弟这样说,我便信了,单看你的气色,就知道病了不止一二年头,要替你师父脱罪,这般小儿伎俩唬得了谁?”

风青桓也迷惑,按说薛彦行事沉稳,鲜少冲动为人出头,正想将人护在身后,又听得他抢道:“府君爷不信请看——”

薛彦抖了抖袖口,一直捋到大臂附近,露出一道狰狞的月牙状疤痕,王府君看得脚下一踉跄,惊道:“那日……真是你小子?”

伤口虽已结痂痊愈,但那浅色的纹路极是清晰,王府君看得分明,那是许阎罗当日丢出去的梅花刀所刮,事后三人尽管分道扬彪,却也从未跟旁人透露过那日的经历。

“不错,府君爷若想报仇解恨,悉听君便。”

王府君忖了忖,倚在栏杆上并未动作,“那日……定是苏门道长谋划的,我本意也并非想杀他,只想问清来龙去脉,若他真如你二人说的,谋的是安世济贫的大事,那我两位兄长也算攒了福泽,我便也不再同他计较,可若是个求财图利的假道人,这账定要算得清楚明白。”

“他这是……说动了?”风青桓面露喜色,回望向薛彦,只见他紧捂着胸口,显是又要发病了,忙道:“府君爷既然想通了,我二人便先行一步。”

正说着,薛彦没防住已被风青桓揽起,直接挂在背上,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客栈。

约莫走了百步,风青桓猛然一回头,“府君爷,不说不再纠缠了么?你怎又跟来了?”

薛彦掐了风青桓一把,吃力道:“府君爷方才的意思,是想跟着你我一起寻见师父,当面分说。”

“啊?”风青桓叫了一声,再看王府君只远远跟着,并不着急追赶,茫然间走得更快,不多时出了村镇,走到岔道处,风青桓犯了难,转头道:“师哥,咱们往左还是往右?”

薛彦挣了挣,道:“放我下来。”哪知薛彦两脚一沾地,随即跃起,风青桓极力伸手出去,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来及够到。

“师哥这是……”正喃喃自语之时,薛彦的声音从耳畔幽幽传来——“府君爷,师父吩咐我二人先往西行,有件要紧事做,你若想早日见他,便随我一道,不必再跟我师弟了。”

风青桓正要寻声走去,眼前横飞过一块布包,将将打中身旁的树干,其中的石子散落出来,隐约可见几道墨痕。

风青桓在手中展开布绢,只看清“西行”两字,其后的字迹全部被血迹涂染,难以分辨,薛彦的声量大了些许,“师父日前来信,那参狼羌人为乱,命你我前往尔玛寨,府君爷报仇之事拖延日久,不能再耽搁,你且先行,五日之后,我必能与你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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