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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达咯哒)



“哎——”风骊渊呼了口气,心想:“前辈性子急躁,给他做徒弟,定然免不了吃苦,阿珩那边……罢了罢了,反正也耽搁不了太久,万一得了进境,何尝不是千载难逢的际遇?暂且跟着这根‘老棒槌’,再说,打不过,还不能跑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呃啊发晚了,压韵压到疯魔,标题与内容无关~





第42章 天涯浪迹觅风流(二)

李九百的所思所想,果然与寻常的习武之人大有不同。

只见他举着一鼎水缸,一路颤颤巍巍,风骊渊实在于心不忍,一步上前,端起水缸的上沿,说道:“前辈,我来搬罢。”

谁知李九百不但不领情,还抬腿照着风骊渊膝盖一脚,风骊渊赶忙一步跳开。李九百自顾自地摇来晃去,过了许久才搁下,风骊渊立马问道:“前辈,您搬这水缸来,是要让晚辈习练吐纳的功夫么?”

李九百将那水缸挪了几厘,便飞身入了山林,风骊渊看得一头雾水,心下思忖:“按说道法玄冥,不是先该传授一些经书口诀之类么?怎么到了前辈这里,却是走了那些练气的蛮牛们‘长鲸吸水’的路子?”

还未等他理出一点眉目,李九百凌空而至,两手攥得紧死,走到水缸近前,甩手一撒,顷刻间,不宽不窄的缸口已然布满了草籽。

“小子,看好了!”语声未落,李九百长吸一气,趴在缸沿扫了一圈,神情专注,有如作画一般,正在此时,云影后的月光微微探首,将那水面映照得恰到好处,赫然一幅湖光山水的潋滟景致。

风骊渊一年到头东奔西跑,胡乱闯荡,从未有过描摹丹青的闲情逸致,最多赋上两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酸诗,更是许久没有拿起笔来,眼下怕也只会涂抹几个鬼画符,遑论像李九百这般神乎其技地作画,一时怔得发楞。

“小子,看清楚了?这是老夫的独门秘技——‘含沙洗墨’,足足花了二十年才摸索出来,太清山上一个人也不曾教过,可是晓得老夫的诚意了?”

“前辈好本领,还请提点晚辈一二,这‘含沙点墨’可否藏着什么秘诀要领?难不成……要一直对着这缸口翻来覆去地吹么?”

李九百轻嗤一声才道:“不然呢,按着老夫的悟性,花了二十年才磨费出来,你小子还想学着你家祖上偷懒么?”

别的不说,论及撩火的功力,李九百的确是数一数二,风骊渊不敢再同他牵扯,一个大步上前,弯了半身,吸足了气,学着李九百的样子吹了一圈,却是呛得咳嗽不止,几枚草籽轻飘飘飞上了天,适才的湖光山色成了乌发一点秃,看着还颇为传神。

李九百尖嘴猴腮,委实算不上鹤发童颜,却也是养生有方,鲜少掉发落须,望着眼下的画面,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还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今日也累了,若还存着力气,好好练上几回再歇息罢。”

李九百转身过去,推开了身前的房门,刚刚迈入,瞬即甩手一合,根本不留风骊渊寻身进入的时机。

“这么矮的缸子,别说二十年,只要二十天,这腰恐怕就不顶事了……” 如此一想,风骊渊的手不由自主按上了缸沿,猛力一砸,没能将石缸砸成齑粉,只是沿着掌根徐徐裂开,缸中的陈水汩汩流淌,泛出些许腥臭气味。

风骊渊绕了一圈,只觉院落之中摆设甚多,尤其养鱼的石缸式样纷繁,耐不住喃喃问道:“为何老人家偏偏挑了这个?莫不是还在怄气,故意端出来折磨我罢?”

李九百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厉声吼道:“你懂什么,这缸口大小适中,翻遍了只有这么一个,有本事……你将那一丈见方的搬来,不教草籽给活活呛死,老夫倒着睡觉。”

风骊渊很快瞧见了那个丈宽的缸子,高度刚过胸口,最是合适,可别说搬,就是整个人靠倒去推,也依旧纹丝不动,心道:“前辈方才拼尽了力气,才将那石缸扛来,说到底,也不过是想显露自己身强力壮,教我不要轻视他罢了,何必梗在此处较劲?”

相处了一段时日,李九百常常正话反说,很少让风骊渊揣摩明白,这日的情形除了将错就错,显然也没了别的法子。反复思量下来,风骊渊终是丢开了裂口的矮缸,潜到林中,抓了满满一袋草籽。

然而撒草籽的功夫,显然也并非轻而易举,一整袋草籽倒完,一大半都撒在缸沿,中间空荡荡一大片,风骊渊只好再回去薅草,换了个更大的口袋,整片山林的草籽几乎都被他薅了一把,半个口袋却还空荡荡的。

等他寻身归来,水下的游鱼纷纷冒头,连堪堪糊上的边缘也搅得乱七八糟,刚想发作,不远处传来李九百的鼾声,只好忍下,决心与水底的鱼儿斗智斗勇。

既然够不到缸口正中的位置,风骊渊索性跃到半空,甩手抡了一圈,果然撒得均匀妥帖,可惜几条金色的鲤鱼不留情面,咕嘟嘟几声,撕开若干个大口。

风骊渊一拍脑门,“怪不得前辈要找死水缸子,竟是好生养德的打算,草籽盖了水面,这鱼就不好活了,我也真是蠢极……”大大小小的水缸,除了李九百端出来的那个,果然全都养了活物,风骊渊对着那口破缸坐倒,心下懊悔不已。

“等着前辈明日起了,我该如何是好?”折腾了半夜,除了毁了李九百劳心费力端来的水缸,那“含沙点墨”的要领半分未得,风骊渊心有不甘,眉头紧蹙,彻底忘却了身上的疲乏。

“要是有法子粘上那裂口便好了……”风骊渊捂着破口若有所思,似也不嫌此前冲鼻的腥臭,“不如把那成精的鲤鱼宰了,炖那黄鱼胶试试?”

风骊渊伸手在水底捞了一把,吓得几条鲤鱼晕头转向,却并未出手捉拿,只是戏谑道:“怕什么,娃儿们没几两肉,还想长着大鱼鳔?那黄鱼胶劳时费力,浸了水也粘不牢靠,爹爹可没有闲工夫折腾。”

风骊渊抬头扫了一眼,看见几丈外有个小得多的石缸,忽然大了声量,“娃儿们,爹爹给你们多添几个弟兄,可别嫌弃啊!”

那水缸二尺见方,扑棱着几条白色的鲤鱼,风骊渊本想捞出来,直接留着缸水用,但鱼鳞委实滑手,半天逮不着一条,索性拎起来倒在大缸里,再端回去舀水,很快捣弄得像模像样,连草籽也不用再撒了。

被李九百连着骂了数日,风骊渊时常担忧,自己真正如他所说,丝毫不知变通。这夜原本束手无策,按着风骊渊过去火急火燎的性子,说不定早就撂了蹶子,不管不顾地睡了,如此结果,委实欣喜难耐,反反复复地绕来走去,吹尽了胸臆。

待到天光大亮,风骊渊总算摸索出一点门道,约莫能吹出几根直溜的线条,终是累得四仰八叉,倚着缸口睡倒过去。

李九百从另一侧的石缸冒出头来,提起风骊渊的脚踝,一路拖进屋中,掖上被角,阖门便走。

望着门外一片狼藉,李九百手脚麻利,不消半个时辰,已经将院落打扫干净,方才抬首,观望山中景色。

“小仙君呐小仙君,你倒是心疼你的棒槌哥哥,外面狼烟遍地饿殍遍野,几个笨蛋王爷斗得你死我活,还专门为他寻了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要都是拿来孝敬他爷爷的,该有多好……那棒槌真是棒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练功上,怪不得痴痴傻傻,他爷爷非得给他敲正不可……”

李九百摘了一兜野果走进屋中,风骊渊忽然举起一手,使了全身的力气去伸长,骇得李九百崴了一脚,怀中的野果洒了满地。

“这棒槌睡觉就睡觉,好端端的,干什么装鬼吓人?”李九百捡起一个果子,抬手就扔,风骊渊吃痛惊醒,口中大喝——“阿轩!”

风骊渊睡了不过两个时辰,还做了噩梦,李九百也不好疾言厉色,轻声问道:“小子,方才可是魇住了?”

风骊渊两眼失神,喃喃道:“前辈,你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会不会骨骼尚软,掉下山崖最多只是砸坏了脑子,还能活命?”

“怎么,你觉得你那‘阿轩’没死成,是孙道长骗你的?”
风骊渊道:“方才梦见阿轩的样子,跟我那阿珩弟弟像极了,我去的时候,将将晚了一步,就见他掉下万丈深渊……阿珩呆呆傻傻的,恰好跟阿轩同样年岁,我在想他们俩……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李九百捋着胡须,暗忖:“小仙君瞒着这厮,想必自有缘由,还是不要点破的好。”随即开口道:“棒槌,万丈悬崖栽下去,哪怕命大死不成,也该缺胳膊少腿的,你那阿珩弟弟活蹦乱跳的不好么?想什么非得沾那已死之人的晦气?”

“前辈倒是提醒我了,我走那年,阿轩还没有学过轻身的功夫,但爬树上房已是十分灵便,按着他的悟性,四五年光景下来,想必于我远甚,万一真的掉落山崖,借着崖壁上的凸石树干,说不定……就真的只是轻轻磕碰了一下……”

每每提及关于阿轩的旧事,风骊渊总是泪眼朦胧,话音也掺着微微的哽咽,李九百本听得入神,却是受不了有人落泪,突然冷声打断:“小子,婆妈起来又没完了,今日的功夫练是不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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