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瑞看着底下人清一色的一脸贱笑,瞪着眼把嗓子提高了八度,叫起来:"你们发春呢!?"
整个师都哄堂大笑,副官在一旁,也笑:"军座儿,人说你在大街上被人给调戏了呢。"
顾寒瑞一瞪眼:"放屁!"
底下人不笑了,这接下来的一小时就听着顾寒瑞义正辞严地讲起他如何搏斗流氓的事迹史,直听得头一低一低地打着哈欠犯着困。
后来兵里面有人说:一句话,这就一流氓遇上流氓,再把流氓收拾一顿儿的事。
听了这话的人儿都得给他鼓掌,精辟,实在是精辟,比顾将那添油加醋长篇大论的腔调实在多了,一针见血,顾将可不就是一流氓?他要不是流氓,那身边也不能围着那么多人了。
可惜顾将是身为流氓而不自知,全无一点自个儿是流氓的觉悟,还自诩为风流,说到底,流氓和风流有什么区别?新兵蛋子们想不出来,老丘八们也想不出来,最后还是一有点文化的文绉绉的文职兵给一句道出来:"没什么区别,这流氓呀,就是少了一个美其名曰,加上这个,就变成了风流了。"
旁边一位正喝酒的老兵听了这话,鼻子里一哼:"那是你们文化人的说法,要我说,你一辈子就睡一个人,这人还得要是你打心眼里就喜欢的,当然他也得喜欢你,这叫真风流,不然那叫苦哈哈的单相思!反过来呢,你吧,这辈子睡了一大把人,不亏,可愣是没一个你真喜欢的,哎,得了!这就叫耍流氓。"
旁边人笑:"嗳哟,咱这一个团的弟兄们都伸出手来数数,算算咱顾将睡过的那些个可人儿,加起来能数得过来?!哈哈!"
人都笑起来,"谁替他数?他自个儿都还记不清呢!"
"哈哈!"
"哎!那边几个,干什么呢?!"做事总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严光民旅长在远处呵斥开,围在一起哄笑的人听见动静,还只当他是在训别的兵,东张西望地,想去看被训的那几个兵热闹。
严旅长提高了嗓门:"还看!?说的就是你几个!蹲在那里傻笑什么呢,都给我起开赶紧收拾东西去!下月好赶路去徐州,收拾好了的,滚去练枪!"
没人敢惹这位严旅长,都三三两两地散了,有几位不服气的,也只敢在嘴里嘀咕:"凶个什么劲啊,姓严的了不起哩,脾气臭得和石头一样,顾将说话都没他横,怪不得讨不到老婆!"
严光民站在远处盯着他们,嗓子又扯起来,"后面那几个!真当自己是乌龟呢?!慢吞吞像个娘们样儿,都给我跑起来!"
话音刚落,刚刚嘀咕的那几个立马飞也似地跑起来,生怕身后这位脾气暴躁的主儿气性上来,追上来冷不丁给自己的屁股来上一脚。
严光民看着这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手下,摇了摇头,叹道:"这些老兵油子们,枪也不好好练,净天天蹲那油腔滑调儿,没点个上进!"
"哈哈,行啦,旅座,他们也就是平常没个正形,到要紧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他们心里有分寸!这天也见晚儿了,旅座也早回去吧,这儿我替你守着。"一旁副官过来笑道。
严旅长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似乎到了冬天他叹气的次数就特别多起来,"这次顾将带着部队去苏北一带,兵荒马乱的,怕是路上又要折进去不少兄弟。"
副官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可折进去,也会再赚回来!这年头,想当兵的人还少么,一路上不说招兵买马,就主动来投军的,算起来人也不少了。"
☆、副官
真应了副官这句话,没过几日,还真就有人投军来了,这天正是冬月初二,负责投军报名处的那老兵油子正攥着手缩在棉衣袖子里,鼻尖冻得通红,冬日凛冽的风直刮着脖子,叫人大呼难过。
这报名处很简陋,就是靠着大街上南墙根那里摆上一张长方桌子,要不是墙后面贴着一大张白纸黑字,路过的人,该得以为这是哪个卖东西的小摊子。
一开始军里也有人觉得这报名处太寒酸,说不如迁到胡同里一间小屋子那去,顾寒瑞把眼一瞪,看着那人,把桌子拍得呯呯响,说道:
"哦!人家来投军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穷苦人家走投无路过不下去日子的,会眼巴巴跑来投军?投个军不容易,你还要把报名处牵到胡同里,再牵到小屋子里,人家不是逛窑子,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慢慢去找呢!"
这就一锤定音了,报名处就放到大街墙根下,投军的人是多起来了,可在这种时候负责报名处的那老兵,却一点也不希望有人来投军,为什么?
因为一来了人,他就得把低着躲风的脖子抬起来,光抬起来还不够,他还得仰得高高的,才能看清桌子对面站着的人的脸,再絮絮叨叨照着流程问题问一遍,最后吧,他还得伸出手来登记,这他娘的!
来投军的人呢,也一样很不爽,大抵到了报名处,看到老兵,第一句话往往不是什么我要投军!我要报国!这种壮寒激烈的话,而是:"你坐着,我站着,这刚一投军就给来个下马威啊?也没个凳子给坐,又不是多稀罕物件儿!"
老兵不吭声,其实说起来吧,这桌对面是有一条长矮板凳的,但是呢,天太冷,这寒风凛冽的,老兵总不能一直把眼皮撑着,傻逼兮兮地目视着正前方吧?于是就趁着他低头缩脖子躲风这会儿,长矮板凳就给人偷了,谁偷的?谁知道呢!
这天风大,路上行人少,老兵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烦他了,头又低下去装起鸵鸟,两耳朵露在外面被风刮着像刀割,忽然一声拍桌子响,老兵一惊,抬起头来,只看见桌对面站着一个模样瘦削的青年,痞里痞气,头发黑油腻亮,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这青年看见老兵抬头,很神气地,又狠拍了一下桌子,就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激情和热血似的,在这种时候老兵就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也是这样热血沸腾,一感动,差点儿掉下来几滴老泪,然后他看着这眼前小青年张口,那张嘴一张一合的,说道:"我要投军!我要报国!我要追随顾军长!"
老兵看着那一口黑黄牙,把眼里那点老泪老实收回来,心想,这他娘的!
摆手对那头发油腻腻的痞子青年说,"回罢回罢,咱军里不要抽大烟的烟鬼儿!"
这青年把眼一瞪,"谁抽大烟?!我抽的是烟卷儿!"
烟卷儿到底和大烟是不一样,老兵又问:"你为什么来当兵呀?"
那痞子笑起来,身后三个人也笑起来,说道:"我们老大要带我们当护花使者呢。"
痞子回头,唾道:"去你的!"
那三人就站着不敢说话了。
老兵仔细看了看这四个人,依次记下名字、年龄、还有老家户口,让他们入了军,就先从新兵蛋子开始做起。
哪知那领头的人一听,很不满意,说道:"我不当!"
老兵问他:"怎么好好的又不当了呀?"
他说:"要当,我就当军长的警卫员!"
老兵呵呵笑了一声,心想军长的警卫员也是你能当的?估计连怎么开枪都还不会呢,到时遇了敌人,是你护着军长还是军长护着你?再说,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儿!正经说起来,连新兵蛋子也算不上呢,就异想天开起来!
这领头痞子看老兵一脸不以为然,说道:"你别瞧不起人,实话告诉了你,就是因为你们顾将,我才来投军的。"
老兵听出点意思来,"怎么?"
那痞子又说,"我在烟花寨碰到他呢。"
那老兵心里一惊,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痞子,头发黑亮亮油腻腻,一口黑黄牙,眼圈是浓重的黑,活脱脱一副烟鬼样儿,说话间时不时吐出一口唾沫在地上,整个人一身痞气。
这样的人顾将都能下得去口,老兵摇摇头,再想想自家顾将那模样儿、那身份儿,端的是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潇洒得!要说顾将采过的花儿,哪一朵不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眼前这人……
老兵抬头,看见那痞子一脸笑,黑黄牙又露出来,心里直呼是顾将瞎了眼,怎的如今倒看上了这般人物儿!
可到底是不敢得罪,很客气地起身,招呼着:"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旅座和军座副官那里,看他们的意思。"
这四个痞子就跟着老兵走了。
到了军里才知道,顾将又去风流了,严旅长不在,老兵便领着四个人去找副官,路上被那到晚回军里的巡逻兵看见,叫住,一把扯住那领头的痞子,说道:"哎?你不就是那大街上调戏咱顾将的流氓么?"
还没等这痞子开口,巡逻兵就一嗓子嚷起来,"哎~!弟兄们来瞧咯!军里来了个流氓儿,大街上调戏顾将那个儿!"
话音刚落,周围就呼啦啦跑过来一群人,围着四人,哈哈大笑:"就这样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怪顾将要打一顿呢。"
副官听到动静,过来问:"怎么回事?!都围在一起做什么?都回去!"
那老兵看见副官来,只急得埋怨起旁边那痞子来,"我的祖宗儿,你怎不把话说清楚呀!我当你是在烟花寨遇到咱顾将的呢,却原来是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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