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洛书翻阅着从大唐带来的书刊,偶然见着一句“不知何时当归”,忽然顿悟。
作样问归,我问的,原是司徒公子你这不归之人。
沅州,上津。
城中守军及民兵守城三月,前仆后继,虽死不让,上津城内外尸横遍野,令人不忍卒睹。
忘机见此惨状,心中不安,独自敲着竹鱼诵经至深夜。
夜半子时,南无靖于熟睡中被忘机唤醒。
“门已落锁,你是怎生进来的?”
“衲是方外之人,你这凡锁岂能碍我?胡人即将夜袭,将军当早做准备才是。”
事关重大,南无靖不暇多问,急忙暗中知会各部严阵以待。
“记得,莫点灯。”南无靖临走前,忘机将原本悬于其床头的司南递上,如是叮咛。
子时一过,敌果至。唐军出奇而击,大挫胡兵。
拓拔平夕左肩受伤,率军溃逃。本以为那伤是弓矢所致,及归营后,定睛一看,肩胛之间却是一支浸血的檀香。
忘机怀揣一把檀香,高坐城头,几欲拊掌称快,又顾及仪容颜面,于是作罢。
当年星宫遇袭生的那场大气,而今倒在人间出了。
次日,南无靖不依不饶,非要问出忘机是何以避过门锁入他房中的。
唉,孤怎好告诉你,只需捻个法诀,在这军中便能如入无人之境?
忘机绕来绕去还是不肯说出入室之法,南无靖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只道昨夜首获大捷,应当好生庆贺。
“衲此来是为谋划,庆功之事,衲所不喜,将军自去安排便是。”
见久了忘机冷面,南无靖也感无味,遂真就撇下那儒装僧头的人儿,筹备筵席去了。
忘机回了他的耳房,于铜镜前坐下端详一忽儿,愈看愈觉不伦不类,于是施法变幻出一头齐腰墨发,尔后心满意足地卧下补眠。
也不知那干将士昨晚大战半宿,今日怎得还是这般精神。
南无靖与诸将饮罢,微醺回房之际,正逢着司徒卓推门而出,散衣披发,睡目惺忪。
“你这是……”南无靖两步上前,目瞪口呆地抓起司徒卓一缕鬓发。
馨香袭人。
“谋夙愿者,心诚则灵。”司徒卓编排了一直子玄奥说辞,诳了南无靖便重回屋内。
方才不过是想去找根带子束发,竟又遇着这胡搅蛮缠的匹夫,好似还喝了不少酒……这,孤可惹不起。
司徒卓刚用裁开的腰带绑好了头发,南无靖便又在外头拍门,说今日席上丝竹之音不堪入耳,定要军师抚琴作歌方能尽兴。
大唐有你这等只知享乐之徒,怎得还不亡国?
司徒卓心中想的是一套,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套:“将军恕罪,衲,不懂音律。”说着便要关门。
南无靖却倚门不动,“本帅在松陵时,听过你弄琴。”
司徒卓神色微漾。
“声如凤啸,韵若雀啁,又藏子规之苦,筝声乘风逡巡,绕耳不绝,可是伏羲?”南无靖突然正色。
司徒卓大惊,未料到南无靖竟能识得伏羲。
这伏羲桐琴,乃是昔年梵尹下凡历劫时所造,本存谪星台内,失窃后为司徒卓寻得。
“将军好耳力,正是伏羲。不过,将军可曾留意,除却凤、雀、鹃外,还有一调?”
南无靖诧异,微蹙剑眉,“澈而不寒,贵而不狷,可是鹤唳?”
是他!
三年前与孤和笛的,定是此人无疑!
“素知将军戎马倥偬,战功赫赫,原来亦懂我们这干文人的矫情门道。”
司徒卓请南无靖入室,取出伏羲琴来。
“衲的花样均已告破,将军弹罢。”
南无靖犹豫一忽儿,接了桐琴。
琴声铮然响起。
“将军的腕太僵了。”司徒卓忍着笑在南无靖旁侧跪坐下来,将手轻覆于南无靖腕上。
“指屈成这样,是预备要打结吗?”司徒卓说着,长指滑过南无靖手背,将那过分蜷曲的手指揉开些儿。
“先生莫要为难愚帅了。”南无靖抽回手来,“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知音者,当如是。”
司徒卓扑哧一笑,“幸得知音若将军者。”
作者有话要说: 司南是司徒卓的司,南无靖的南;附会为执掌南方,喻南无靖平定岭南之乱;不是指南针的前身。
☆、第十三章 逢劲敌智破绝阵 访军师兴续残词
咱们上回书说到,司徒卓与南无靖品琴,称其为知音。只见南无靖忽而如有所思,双眸直顾司徒卓,问道:“先生能否,莫再总是呼我将军?”
“不唤将军,那唤元帅?”
“先生知我并非此意。便如唯清那般,称名即可。”
“靖?还是免了罢,似凡间……似民间小儿女一般。”
“那……愚帅表字定邦,先生若不嫌弃,可以字相称。”
“那定邦又何苦一口一个先生?”
南无靖登时语塞。
“衲小字非凡。”
纵你习得诡辩,此时也无用武之地。司徒卓心中大慰。
其后,南无靖与司徒卓论起今后战略。
司徒卓建议出兵胡占区正中的孟野,将胡军兵力分而化之。
“攻其正中?这不是坐待他们两面夹击么?孟野膏腴富庶,必为胡军所重,如此行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可有仔细揣度过?”南无靖一拍案,大感司徒卓此言甚谬。
“你既也知孟野富庶,就该知道夺下孟野的意义。胡军方受挫败,正在休整之际,攻其不备,岂无胜算?人曰你是元帅,四海八荒的兵书读了个遍,岂不知这兵家的眼,不单要看得长远,更须看得通透!”司徒卓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南无靖终是接受了司徒卓建议,次日一早便召集众将士部署发兵之事去了。
其时,慕唯清也已抵北川,继续布施钱粮,救济流民。
战前,司徒卓亲为南无靖拭剑佩甲。
是夜,唐军全军衔节,奇袭孟野,胡单于拓拔平夕急布鱼骊之阵应敌。
唐军主帐内,南无靖围着一张阵形图团团地打着转儿。
三个时辰已过,敌阵固若金汤,南无靖心急如焚。
“区区阵法,定邦便束手无策了?”司徒卓捏着一块桃酥进帐,仔细端详一番那点心上的印花才从容不迫地咬下去。
“你还说呢,胡军包夹之势将成,再不破阵,我们便是瓮中之鳖!你既为军师,倒是给本帅把这阵破了啊!”
司徒卓见南无靖态度不善,只好无趣地走开了。
虽说放眼三界,这鱼骊之阵不过一个三流阵法,但于定邦你来说,却委实难了些。你与拓拔平夕本是宿敌的命格,一时拿他无法也属常情,何以捉急至斯呢?凡人啊,就是看不开。
唉,你既那么想速破此阵,孤便成全你罢。
天将明时,南无靖出得军营,立于城下。平心静想,忽有所获,顷之破阵,大溃胡军。仵胡副将拓拔湜被擒,犹欲顽抗,南无靖大笑,曰:“自取其亡尔!”
南无靖身旁,司徒卓握于袖中的经筒正待生威,却因它的主人悄然松了劲,光辉渐暗。
活僵棋、解希音、破奇阵,定邦,你还要再给孤多少惊喜?
战局渐稳,司徒卓忙里偷闲,时或舞文弄墨,以足文人心性。
这日南无靖来访,恰逢司徒卓不在,却有一篇未完的《望海潮》摊在案上。
峨峨岱宗,皓皓琼华,子期自有伯牙。
鸣笳杀伐,横刀立马,战甲英雄飒沓。
残棋敲诗画,薄酒半闲茶,卧雪眠花。
一帘碧纱,一窗白绮,浑不察。
南无靖拿来读了,一时技痒,便提笔给这词填了下阙。
西楼阑珊晏罢,列汗青在案,是非驳杂。
星移斗转,参商别后,叆叇敛却澄霞。
怕守得云开,犹三人对影,谁话桑麻?
且寓幽怀别处,莫畏骨成沙。
司徒卓归后,捧了那词来回地读。
好个“参商别后”,竟是道尽了孤辞别太清,远到人间之苦。
定邦端的是心思细腻,竟能识我词中弦外之音。
故而司徒卓对南无靖,从此更为看重。
战事继续进行,唐军因了司徒卓,所向披靡。为快速结束战争,南无靖于嘉和四年十月依司徒卓建议下令再次征兵。
这日,慕唯清的收容所里来了一位相貌极美的年轻妇人,并一位疯癫老妪。
女子名唤叶桃,桃花村人,其夫刘大用于两个月前被强征从军,婆婆季氏梦到儿子惨死战场,惊悸过度,神智失常。如今敌寇侵入桃花村,叶桃才携婆婆逃难至此。
夜阑人静之时,慕唯清独处一室,闲笔画着松鹤,偶一抬眼,却见叶桃屋里灯还亮着。
披衣来到叶桃门前,将房门轻叩,门却好一忽儿才被红着眼圈儿的叶桃打开。
“慕公子。”叶桃行个屈膝之礼。
“夫人不必多礼,夜已深了,夫人又连日流离劳顿,还请早些休息才是。”
“多谢公子关怀。”
慕唯清走后,叶桃速速将桌上沾了泪迹的大红色喜帖擦干收起,吹了灯上榻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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