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沅州。
北川县令残暴不仁,厚加赋税,重施徭役,北川百姓怨声载道。花无忧组织杏花村村民揭竿而反,奈何势单力薄,终被镇压。
花无忧与沅州刺史并一众州官舌战整整一昼夜,得到允诺:减赋降税,免除徭役,不杀杏花村一人。花无忧自愿引颈就戮,以儆效尤。
断头台上,身着破败囚衣的豪迈青年要了纸张,在沅州百姓连天哭喊声中提笔写下一篇洋洋万言的《幸甚,归矣》,从容就义。
如潮看客人头攒动中,韶冉换了常服的形影一现而逝。
而苏梦葵,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麻袋装走了花无忧的身首。她一言不发,转身拖着袋子便走,仿佛只是拎着一篮鸭蛋,或是别的什么。
“唯清,阎君一心要讨好天帝,知道我要来人间,便是百般阻挠,今日又一劲儿地拖着我。我至终……还是来晚了。”
苏梦葵拖着麻袋,在人潮的主动让路与簇拥下走远,渐渐看不见了。
另一边,钟无问立于围观行刑的人群之外,眼中血丝横斜。
总以为你是浮孟公子,那些舍生取义、大济苍生的大道理,说来不过是坐井观天的空谈。竟不想,你真可为了他人周全,不惜赴死。
钟无问恍惚地眨眨眼,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这时节,太清天却又出了一桩大事。
符离借了姮娥的月舷斗篷,去了凡间。
听闻你欲借人间之行试一试自己的真心,那爷便遂你心愿。
北川,梨花村。
满面尘灰的卖炭老翁推着破车,声声吆喝。
钟无问与之擦肩而过,不知何故,蓦然回首。
“老先生,您请留步!”
老翁迟疑着驻足。
“我与先生,似曾相识。”
“少侠开的什么玩笑?老朽一介匹夫,怎么可能与你相识?”
“可是……”
老翁白眼一翻,推车离去,拐过一道弯儿,却不禁腾手按住激越跳动的心脏。
他……他还认得我?
却是为何?
灰头土脸的卖炭老翁摇身一变,成了艳压三界的绝色仙人——符离。
还是回去罢。
符离出得方才所在的小巷子,张望钟无问独自离去的方向。
我在太清天,等你回家。
二十年后,一个名曰温从心的年轻侠客慕名前来拜望钟无问,与之相谈甚欢。钟无问收温从心为关门弟子,将一身刀法倾囊相授。
某一日,温从心与钟无问闲话,说起一个前人。
“不才最最仰慕之人,乃是那关中散客慕唯清。”
“慕唯清?”
钟无问蓦然想起当年花无忧也说起过此人。
他说,这世上唯一可使他折服的便只有慕唯清一人。
他说,慕唯清为申正义,不吝声名,他愿效法。
可你到最后不吝的,却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
钟无问长叹一声,继续回想着花无忧当年说过的一字一句。
“不才无父无母,不知姓甚,因着长在桃花、杏花二村,便以花为姓,生平所期之事,只有无忧无虑,安稳度日,故而自名无忧。”
“你我都是蝇营狗苟的善妒之人,我嫉你父母双全,有人可温凊定省,你妒我洒然自在,天为盖,地为席;你嫉我偎红倚翠,琴棋书画诗酒花,我妒你无绊无羁,一骑绝尘便是天涯。”
温从心见钟无问沉默良久,便知他又忆起那位旁人不知名姓的故人了。
师父说过,不才酷似他那位故人。
师父还说,他那位故人,便是在不才所生之年去的,有时候,他感觉不才就是他那位故人。
其实,温从心也有这种感觉。他同钟无问,好似前生旧识,一拍即合,亦师亦友亦知交。
待钟无问百年归老之后,方知温从心确是花无忧,且是慕唯清。
自慕唯清、贺觅相继去后,人间每一百年,便多出一个传说。
不畏强权,身先士卒,反抗苛政,自我牺牲的铁笔异人花无忧。
继承恩师遗志,饮马江湖,行侠仗义的武林英雄温从心。
仁心妙手,悬壶济世,为救西域刀客,以身试毒,不幸丧命的挑担郎中江辞。
数九寒天,忧心百姓衣食,逃离皇宫,九死一生,搭棚赠衣舍饭的菩萨御厨米一焘。
身怀绝技,义胆侠肠,一管魔笛制服为祸村镇的縠纹巨蟒的杂耍艺人九张弓。
……
只是太清天上,已无人再知晓他慕唯清投生何地。人间,亦无人知道,那一个个将慕唯清大济苍生之志奉为圭臬,以慕唯清为楷模的人,实为慕唯清本人。
符离更是早将慕唯清其人连同名姓一道忘了个干净,长日里在天庭同坼巍照玉交游玩耍,或是伴在坼黎左右,过得很是安谧和乐。
海水平如镜,犹有浪花翻。欲知长安词魁后事,且听我下回书。
☆、第廿九章 广寒玉绮思渐露 松陵雪情诺深植
谈客今日新换了青衫,尚算合身。座下诸君,且看天狼星宫。
“美人,自打你有了你的小将军,便越发会撒娇了。”照玉抬手将一块桃酥送入坼巍口中。
坼巍咽下桃酥,神色难以察觉地一赧,“别闹,什么小将军?”
“是是是,也就小个几百岁,算不了什么。可你啊,自有了南无星君,便愈发瞧不上小可了。”
“哟,瞧上你还得了?这世间最苦之事是瞧上符离,第二苦的便是瞧上你!”
照玉听罢斯言,不甘示弱地鼓一鼓腮,“哼,小可纵是再薄情,也总有人心甘情愿宠着。”
“是是是,你便是再任性,司月神上也不嫌弃。”
小兔子思路跳脱,很快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美人,我且问你,若拿小可同南无星君作比,你究竟对哪个情分更重?”
坼巍忽然正色,“孤于你们自然都是情深义重的,不过又似有不同。譬如你若不在了,孤愿代你看万里星河,但若是定邦死了,孤却只想随他而去。”
此问原是随口一提,坼巍却道出了一段肺腑之言。照玉哂笑,控诉坼巍偏心,却发现自己也是一样地无法接受没有司月的日子。
广寒宫。
“仙上,”照玉一下一下一丝不苟地切着胡萝卜,“小可凡心动了,要怎么办才好呢?”
“月老是上古遗神,与月夜相伴而生,而你乃是万年月华所化生的蟾宫玉兔,你们本属同源,自当永生相随。今日你爱上他,正是应他那万年情劫。今后你们相濡以沫,万世不离,同司三界姻缘,乃是命轮中早已注定之事,无须更改,亦无法更改。”
照玉早就切完了萝卜,心下虽仍有不解,却也只好谢过姮娥,往梨园找符离学戏去了。
人间,沅州,北川。
自坼黎思凡下界,已有千年。
鹤发童颜的七旬老翁陶兮年浮舟在已成桃花江的桃花溪上,仰身抛下钓钩。
“墨沈由我,弗由天地。
贝阙诏来,挥手不去!”
朝堂上,九五之尊震怒拍案,誓要诛尽陶兮年全族。
那时节,坼巍与南无靖去昆仑给韶冉送如灯万岁寿宴的请柬,在长安逗留了几日,正赶上满城贴着重金悬赏某重犯的通缉令。
南无靖端详一忽儿那令上附的画像,竟认出此人即是慕唯清。于是,坼巍当即决定去见一见这位连辟公府不就,与天子公然为敌的桀骜老人,陶兮年。
寻得斯人时,其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行舟于碧波之上,数着天间鸥鹭垂纶而钓。
南无靖正欲上前,早有一位俊秀的白裳公子翩翩来到江泮,“先生可是‘江上钓鳌客’陶兮年前辈?”
无人应答。
白衣公子便保持了躬身下揖的动作,久久地立在桃花江一岸。
坼巍当即拉南无靖坐下,预备看一场好戏。
小公子这一站,便站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陶兮年收了无饵的钓竿,见那人还是躬身站着,不免有些动容,遂开言问他来处。
“小生邵冉,虢州昆仑人。”
彼时坼巍正由南无靖喂着饮一碗桃花酿,听了那白衣小生之言,立时将口中酒水全数喷出来。
韶冉!
这厮不在昆仑好好儿炼药,来北川搞什么幺蛾子?
邵冉却已再度出言:“先生临深江,钓巨鳌,以何物为饵?”
“以虹霓为线,明月为钩,天下无义丈夫为饵。”
邵冉闻言微笑。
陶兮年却接着说道:“青莲君的掌故。附庸风雅,无趣得紧。”
邵冉的微笑瞬时凝住。
陶兮年不再理会邵冉,系好渔舟便扛了鱼竿归家。家中是冰锅冷灶,无有亲眷,只壁上悬着一幅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的《栗妃添香图》,并一纸慕唯清摹书的《上阳台帖》残卷,使室内增了些许生气。
江岸上,邵冉尤自怔了好些时候,才临风一转身子,幻回昆仑神女绫罗香珮满身的模样。
“第十世了。还是不行么?”韶冉喃喃自语。
坼巍披了南无靖的赭色外袍施然走来,南无靖臂弯里挂着坼巍沾了酒的衣裳紧随其后。
“神女好眼境,瞧上这三界第一羁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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