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传闻倒是有趣,需得嫡亲的关系才有成效罢?”
“那倒不必,也有夫妻、挚友之间的……哎!”
苏凰趁其不备夺过包袱锁在怀中:“你去得,我也去得。”
“不成!您这纡尊降贵的是要折煞王爷!更何况……”常安小声哼哼,“您跟我家王爷又不熟……凭什么去呀!”
“事无绝对。在你指望不上皇帝、其他王爷时,不妨讨好讨好你未来的主子,或许他能留你继续管事。”苏凰弯腰在他耳边低语,“若要一纸婚书作证,明日我便进宫去求。我替你求神,你替我找偶,或许成效加倍。”
常安维持着拱手姿势倒退出府,低垂着的脸上神情木然。
舒谐:“我不得不提醒你,为促成大业可以理解,但你对里面那个未免太过上心!朱先生的药续不了几日,要是再找不出病因,他就彻彻底底废了!这步废棋你难道要继续走吗?”
“我手中从无废棋。”
细碎的凉意坠在发间,抬眼望去,千千万万片雪花纷扬洒落,势要将一切善恶曲直暂且封存,粉饰成同样的平和清明。
原弘靖登上飞仙阁眺望,偌大皇城终有视线难及之处,不经意间心生悲戚。原城雪扣下书卷,晃着摇椅数从墙外飘进来的花瓣;原宜殷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与自己对弈,捏着一子许久仍拿不准该落于何处;原伯秋临窗一遍遍擦拭宝剑,剑身映出一双血红色眼睛,眼里是藏不住的欲望与贪婪。
舒谐别扭地跟着上了车,极不自然地撇向窗外:“小涛丫头求我我才跟来的。”
“嗯。”
“否则我根本不想管你。”
“嗯。”
“……能不能回句别的。”
“谢谢你?”
“……”
也是这样一个雪天,父亲忽然领回来一个男孩儿让他叫哥哥。小舒谐特别开心,心想“终于有人陪我挨骂了!”,岂知这哥哥惊为天人,相较之下他竟被骂得更惨。
舒谐用头砸桩似的锤他肩膀,边锤边叹。自小如此,心里一不舒坦就烦他撒气。
苏凰笑问:“我又招你了?”
答曰:“头疼。”
*
两人初到桐秋山脚时风雪尚小,苏凰换上粗衣麻鞋,一拜一跪很是尽心尽力。舒谐捧着棉衣、干粮水袋撑伞候在旁侧,招呼道:“意思意思就行了吧!你信他?要这么真情实感吗?”
昭幽国国相苏凰敬拜天地,乞求上天垂怜,庇佑本国四皇子原卿越,助其消灾解难……
“嘿!嘿!万一他主仆俩合起伙来耍你呢!”
弟子愿与之分担苦难,共享喜乐,愿其前路顺遂,一生安康无虞……
……
“我走不动了……”
伞早不知被掀到哪儿去,风雪倾泻而下,砸得脸生疼。舒谐一个脚软跌坐在雪里,朝他吼道:“我不管你了!我真不管了!你就是冻死、累死、脚滑了从上面滚下来……”
苏凰晃晃悠悠又是一跪,却再没能起来。
“呸呸呸乌鸦嘴!”
他手脚并用去到苏凰身边——手脚凉透,脸烧得发烫。摸摸胸口尚是温热,还算有救。
“中蛊的究竟是谁呀!”
舒谐背起他,又覆上一层厚棉衣,尽力跑向清光寺。
*
天地昏昏,脑中沌沌,唯强光一束,中有浮尘浮沉。苏凰痴痴地望向光束,软软一个哈欠滚下两行清泪。
“苏相醒了?头还疼吗?”
逆光中分出一道人影,原卿越端着药碗施施然来到床前,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你?你没事?你好了?”
“我好了。”
“怎么回事……常管事找到人偶了?”
原卿越摇头。
“是你救了我。”
“我……”
“谁真心对我好,我是彻底看明白了。”他揽住苏凰的腰贴进他怀中,“从此再不提我二哥了,就踏踏实实跟着你。”
苏凰愣了愣神,回拥住他。
好。
舒谐扯了扯身上呈爬山虎状缠绕不放的苏凰,请示住持:“这人应该没救了吧?”
住持笑而不语。
“哪儿来的响声?”
苏凰揉眼伸腰,没事人儿似的从他身上下来,顺手赏他一记爆栗。
“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我是你兄长。”
您还知道啊!
舒谐心里苦。
住持:“两位施主勿惊。内院年久失修,这几日在铺设地砖,方才的声响正是工匠敲打石板发出的。不过他们只在白天做工,不影响香客夜间休息。”
嘭……嘭……嘭……
苏凰倚在门上观察工匠挥锤,试问道:“这样一锤落到人身上会怎样?”
“身强体壮的也会内伤,身体弱点的估计就没命了罢?”
昼出夜伏、有间隔、受震而损……
“长街施工完毕了么?”
“没呢,工期还有半个月……哎你去哪?”
“挖偶!”
这人……真是没救了。
*
“居然真让他找到了?”
原卿越惨白着一张脸,由常安搀扶着在自家庭院里活动腿脚。
“我还等着最后熬不住拿出解药,推说是原城雪良心发现托人送出来的。”
常安:“你真该看看他回来时那副样子。双手都磨破了,死攥住那破娃娃欢喜得快疯。”
“……是么?”
原卿越失神片刻,即又换上嘲讽嘴脸。
“他笼络我不成反被我收服,堂堂苏凰,不过如此。”
后续一切如常,苏凰前去将军府拜谢,问道:“听舒谐说先生您找我?”
“是关于前阵子贤王爷怪病一事,我总觉得有遗漏,特回乡翻找旧书,果真有些收获。”朱先生将他拉到一旁,“不排除中毒的可能性。我少年随师父学医时曾在古籍上见过一段记载,西方有树名‘相离’,其果实、枝干可入药,唯独根部有剧毒,研磨成汁服用可致脏器受损呕血……”
苏凰再拜:“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如若可以……还请您忘了此事。”
朱先生挑了挑眉,随即会意:“相爷言重了,老夫本就只是提个醒。你都不愿追究,旁人哪还有揪着不放的道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第 16 章
后继又养半月,原卿越的病才算好个彻底。其间除苏凰每日登门探望外只有瑞王偶尔来访,也只略坐一坐就走了。
贤王府依旧是门可罗雀。
原弘靖登基之初即以谋逆、心怀怨恨等罪名对至亲手足赶尽杀绝,以巩固帝位排除隐患。以致后代皇族子弟人数单薄,各人该是怎样的结局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因此即便明面上他与姜后、公主感情甚笃,太子一倒台,朝臣们的目光更多是汇聚在瑞王与敬王身上,亦或苏凰与姜怀,贤王仍是一无是处、可有可无的贤王,足见“巫蛊”一事并未溅起太大水花。至少这水花与他原卿越无关。
*
接连几场暴雪压坏不少花草枝木,道上尽是些化不开的坚冰,裹着湿泥巴烂草叶,黏腻得很。早前听说东街上有人滑倒摔断了骨头,一得空苏凰便催促家里那群懒鬼铲冰扫雪打理园子。念及对门常年荒芜如废宅,此刻怕是连回廊通路也叫积雪断枝堵塞、出入皆不得自由了。偏主仆二人又是一等一的别扭矜持,段不肯为这点琐事叨扰旁人,王府人丁单薄,原卿越必然亲力亲为。清瘦如苦竹般的富庶子弟开辟荒园无异于莽汉绣花,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很滑稽。他指派两壮汉帮衬,又恐他二人认生、驳了一片好意,便也跟了去。
果不其然,三人费了一番工夫才从前院通入后院。炉上正煮水,主仆二人簇拥着赏花赏雪,一副与世隔绝、岁月静好的模样,倒像是他几人闯入冒犯了。
常安没好意思袖手旁观,跟在后头打下手。苏凰提着笤帚敲檐边悬下的冰柱,一面叮嘱他躲远,一面煞有其事道:“别看这小玩意儿是水做的,落下来非给脑袋砸个窟窿不可。特别是像你这般年纪轻、脑瓜子脆生生的,一砸一个坑。”
原卿越笑着倒给他一碗茶,并不去拣他话里的漏洞。
“难得茶水备齐又有王爷陪笑,在府上算作招待贵客了罢。”苏凰接过茶碗轻嗅:“寒山凝翠,是我喜欢的。能琢磨出投其所好的法子,想来这半个月没白躺着。”
“凑巧而已,大人真会说笑。”眼瞅他脸色忽地一沉,心情竟愈发轻快。原卿越双手合十搭在唇边呵气,“冰天雪地的,难为苏相惦记着。自相识以来承蒙苏相眷顾,王府金银玉石没有,破烂家具一堆,连我这条命都是苏相救回的,真真是无以为报了。”
“举手之劳而已,王爷真会说笑。”苏凰“呵”一声冷笑,“你我之间非得分得明明白白么?”
“有亏欠难免良心不安。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世上哪有便宜事白占呢。”
“那你听没听过无以为报之时该以身相许?”趁他分神片刻拎起就往房里拖,留下与枯枝烂叶缠斗的三人面面相觑。“姜后再没传你觐见么?”苏凰附在窗缝处盯着外头动静,一面安抚道,“别怕,只是那两个帮工不是我自家的,在这说话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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