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忘了,云长流是独一无二尊贵无匹的烛阴教少主。一整个神烈山息风城,但凡是那九曲的赤川淌过的疆域,未来都是他的。
云长流疼惜他,愿意无底线地纵着他护着他。可是烛阴教里还有更多经历更悲惨、身子更虚弱的药人,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对于这些被磨灭了尊严,习惯了凄惨的药人们来说,哪怕少主只赏下一点点的恩慈,也能叫他们感激涕零惶恐无比,就像方才那个小孩子一般。
青衣少年忍不住低头苦笑了一下。
……不像他,明明是个卑微身份,还整天对少主颐指气使。迁怒,耍脾性,疾言厉色地赶人走,似乎还弄伤了那个少主心疼的小药人。
要是哪天长流少主开窍了,觉着腻烦不要他了,他可怎么办呐?
阿苦忽然觉得难受。他轻轻吸了口气,并膝坐起来,把脸半埋在双臂间,心里纠结着是不是这回也该他主动向少主认个错挽回一下。
——叩叩叩。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阿苦弯起的脊背轻轻一抖。他听见云长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阿苦……阿苦?”
云长流在外头慢条斯理地敲着门,极有耐性地一遍遍道:“你开开门……我已将他送回去了。是我不好,你莫气了,先给我开开门……”
阿苦抬了抬脸,有些发蒙。
明明是他无理取闹,最后又是少主先道歉。
可不知怎么,明明云长流已经在软言哄他,阿苦却觉得一阵委屈酸涩。他咬了咬唇,冷着嗓子道:
“才不开,你走。”
可他心里却在很矛盾地想云长流不要走。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云长流没再说什么,门外也并没有动静传来。
阿苦心内沉沉地往下坠。
他垂下眼睫,索性又把脸埋进臂弯里不动弹了。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窗户发出一声异响!
“少主!?”
阿苦倏然惊诧地抬头惊呼,就见不久前还嫌弃他不好好走正门的长流少主,一脸淡然地……也从窗户翻进来了。
而云长流显然被阿苦方才抱膝靠在墙角里黯然神伤的模样给惊得不轻,忙快步过来往青衣少年身边坐了,小心翼翼地伸出双从旁边抱他,慌乱道:
“阿苦!我不是故意,当真不是故意。你别气,听我解释……”
阿苦抿了抿唇,他也有些难为情,敛眸趴在云长流肩窝处,闷闷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少主,你又没错儿。”
是他任着这些乱糟糟的情绪,不讲理地冲少主犯浑,他还不至于没个自觉。
云长流抚了抚他脊背,又拿下巴蹭他的脸颊,愧疚地小声道:“别难过,是我错。”
阿苦轻叹一声,闭了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云长流的衣襟喃喃道:“你……也别总任我欺负啊。”
“我没想带他来你这里的。”云长流俯在阿苦耳边轻轻道,“是他从药门逃出来,自己走山路跟着我……太远,我没发觉,到了你屋子前听见声音,转头才见他从上头山路边上滑下来。”
少主这么一说,阿苦才惊讶地睁开眼抬头。
等等,这么说……
当他开门时,云长流恰好以轻功落地,怀里抱着那个小药人,所以……
阿苦眨眨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抱他,只是为救人?”
云长流连忙点了点头,心却暗暗思量:
原来,阿苦竟是不喜欢他抱别人么?
不知为何,少主心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隐隐地开心。
可阿苦却不开心,一点儿也不开心!
是他犯傻了,云长流怎么可能去主动抱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当年他与小少主初相识的时候,这位可是被摸一摸小就能给吓跑的人呐……
阿苦顿觉自己刚刚那么一副自怨自艾患得患失的样子,简直是丢死了人。他脸颊烧得微红,自是又迁怒到少主头上:“你怎的不早说清楚!”
云长流往后缩了缩,弱弱道:“是你赶我……”
“不是问了你他是什么人么!?”
“我答了他是第一批……”
“——谁要听那个!你这人怎么这样!”阿苦给气的半死,不死心地盯着少主追问,“我再问你,那小药人偷偷跟着你,你不生气么?”
云长流无辜至极,“我当然不喜,救下他后本就是要斥他的……”
“可你一开门就那么生气地瞪过来,我、我自是先顾你……方才送他回去时,我已说过他了。”
呵,敢情算来算去都是自己的错了!
阿苦顿时无地自容,然后就是恼羞成怒。他倏然站起身来,又拽着云长流的胳膊把人拎起来,咬了咬唇就把长流少主往外推,“你出去!出去出去!今儿没你的午饭了,走走走……”
云长流:“???”
转眼间,少主再次糊里糊涂地被阿苦推出了屋子。
砰地一声,那扇木门在云长流的面前合拢,关得严丝合缝。
“……”
这一回,长流少主盯着那扇木门,紧锁着眉怎么也想不通了。
明明都解释清楚了,怎么阿苦还生他气啊……
第105章 女曰鸡鸣(3)
那个引起一场小误会的药人,似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不过几天过去,阿苦和云长流都将之抛于脑后了。
时候已入了暮春,养心殿的书房之内窗明几净,散着很淡的一点墨香。温环翻合上一卷书,含笑俯首一礼,“今日便到此为止,少主辛苦了。”
个少年坐于下首,此时按规矩起身还礼。
一袭白衣清冷出尘的长流少主位于正,他右侧的青衣少年自是阿苦。
而坐于左侧的少年岁数似乎稍大些,亦是一身白衣,模样清秀端正。这便是温环之子,如今少主名义上的贴身近侍温枫了。
云长流案上还搁着卷书。温环虽说了今日授课已毕,少主行完礼后却还是坐下继续看,自顾自地沉思不语。
忽然余光里青色一现,是阿苦凑过来往他身旁坐了,“少主哪里想不通么?”
对于一出生便被父亲抱上了少主之位的云长流来说,未来继任教主之位几乎已无悬念。
云孤雁早就着安排长子学习执掌息风城必备的一切知识,这些课有六成都是温环亲自讲授,还有四成则是由教主精挑细选了最好的讲师派过来。
令人颇为意外的是,在云长流读书修习的过程,云孤雁似乎并无意避着阿苦。
教主一言九鼎,当年答应了少主叫阿苦陪他习学武,还真就允许这药人少年一直陪到了现在。
甚至于,同是跟随少主,阿苦学到的东西比温枫都多。毕竟,温枫作为未来的教主贴身近侍——哪怕如今看起来只是名义上的“贴身”——也要专门学习不少服侍人的技能。
而阿苦就没什么自己的事了。他放弃了认真学医,也不练了万慈山庄的功法,自然能够随心所欲地天天跟少主腻在一起。
云长流瞧了阿苦一眼,将面前的书往他那边推过去一点,低声问了几句。阿苦想了想,将自己的见解回了少主,两人又是一番小小的争论,惹得温枫也凑上来听。
温环看着孩子们勤于学自然也是欣慰。他瞧着下面的谈话声渐息,便踱到个少年面前,向云长流微笑道:“说来……少主年已十五,再过两年,便该考虑入无泽境了。”
人听得“无泽境”字均是神情一振,云长流若有所思,许久才轻点一点头,“流儿已有所准备。”
——无泽境,位于息风城外,乃是神烈山内一等一的禁地。除了历代烛阴教主及其最信赖的数人之外,绝无外人知道其具体方位与开启之法。
而这禁地的作用只有一个,无泽境乃次任教主的试炼之地,同时亦是磨炼之地。唯有能在无泽境修满一年以上者,才有资格掌那象征教主权柄的烛龙大印。
据说当年云孤雁在无泽境内呆了整整年方才出境,这事已被江湖上作为传奇谈论已久。阿苦一撑着下颔歪在案上,问道:“当年教主入无泽境,是环叔陪着进去的么?”
“是,那时还有一个人,是教主契的影子,名叫……”说到这里,温环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不太喜欢别人提及他的名字,我平时跟人提起他,都直接唤声阿影。当时我们人一同入了无泽境,在里面待了年。”
阿苦笑道:“那到时候我陪少主一起进去啊。”
他刚说完这话,就感觉温环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意味变得有些难言。
阿苦刚觉得奇怪,仅下一刻,温环便很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阿苦!”那旁温枫终于受不了,怒视着阿苦强调道,“我才是少主近侍……”
阿苦才不怕他,立刻把刚刚那点诡异的感觉扔在脑后,往长流少主身上一靠,含笑抱着云长流问道:“小少主要谁啊?”
云长流面上波澜不惊,他早就习惯了这俩人一碰上就不对头,也自然习惯了在间和稀泥……
少主一拿书,一揽着阿苦,目光转向温枫好言好语地安慰道:“非是我不愿你跟着,是你实力尚不足以入无泽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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