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南聿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卑鄙,岂能污了乾清宫的祥瑞朝气,愿在午门外跪……”
“朕叫你在哪儿跪,就在哪儿跪。”
“……是。”
这乾清宫是内廷正殿,是皇帝的寝宫,此处离陈霂的龙寝不知有没有百步之遥,元南聿一想到自己要在此过夜,就头皮发麻。
“陛下,外臣怎能在宫中过夜。”侍卫长一看就是个耿直之人,大声道,“这有背宫规啊。”
陈霂斜了那侍卫长一眼:“谁是宫规?”
侍卫长还要说什么,孙末赶紧给他使眼色,他才犹豫着闭了嘴。
陈霂打了个哈欠,抬起了手,孙末立刻迎上来,将陈霂扶了起来,谄媚道:“陛下累了,就早些就寝吧。”
“嗯。”陈霂指了指元南聿,“将他看好了。”
“是。”
陈霂走后,元南聿就在御前侍卫的监视下,直挺挺地跪着。若能就此跪上一夜,便算是他的运气了。
入秋之后,气候不免寒凉,到了半夜,真真冷的人直抖,元南聿闭目运气,练起了心法,以此渡过漫漫长夜。
忽地,耳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元南聿睁开了眼睛,见来人正是孙末,他心里阵阵发紧。
孙末走到了元南聿面前,冲侍卫长道:“陛下夜不成眠,唤元将军去喝酒。”
侍卫长拱了拱手:“是。”
孙末冲元南聿笑道:“元将军,请吧。”
元南聿能感觉到那些御前侍卫刀子一眼的眼神。他与陈霂之间素有流言蜚语,从当初他被囚楚军营时已经不胫而走,根本不是新鲜事儿。咬了咬后槽牙,他早知道,这一趟必不能善了。
孙末见元南聿只是瞪着自己,也不着急,只是缓声道:“元将军,请。”
元南聿僵持的身体动了动,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两条腿早就麻了,一时站立不稳,险些跌在地上,孙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状似关心地说:“哎呀,元将军小心点,你看看你,何苦惹陛下不悦呢。”
元南聿甩开了他的手,他虽站妥了,但两条腿还在发抖,他勉强迈出了两步,才算找回了走路的感觉。
孙末带着他穿过昏暗的宫廊,走进内寝宫。
一路上,孙末几次想要与元南聿说什么,元南聿都扭着脖子不看他。
直到了陈霂的寝卧前,孙末才停下来,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劝道:“元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元南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孙末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推开门,跨了进去,然后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元南聿。
元南聿深吸一口气,跟着迈了进去。
屋内点了香,气味淡雅怡人,幽暗的烛火,衬得龙床上垂落的帷帐就像一层迷雾,不知掩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孙末将元南聿带到屋内,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元南聿站在帷帐前,心绪逐渐平静。
在来京师以前,他设想过无数遍要如何应付陈霂,也早已有了打算,他可以千刀万剐,但陈霂休想再辱他一丝一毫。
“你这样站在朕的龙床前,是很想爬上去吗?”
黑暗中突然传来幽幽地声音,吓了元南聿一跳。
元南聿猛地扭过头去,才发现烛火照不到的漆黑的角落里,隐隐有一个人影。他这才发现陈霂根本不在床上,而是半依靠在炕上,可他方才竟全然没有感觉到异样的气息,此人的内力修为照之从前,确实是突飞猛进。
陈霂点燃了矮桌上的烛台,他披散着头发,穿着纯白的里衣,前襟半敞,健硕厚实的胸脯隐约可见,俊美非凡的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元南聿皱眉看着他。
“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上这龙床。”陈霂调侃道,“你若想上去,那便上去吧。”
元南聿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操你。”陈霂坦然道,“这个答案元将军可满意?”
“休想。”元南聿恶狠狠地说,“我说了,士可杀,不可辱,你不怕我抹了你的脖子,你也不怕北境四府几十万大军吗?”
陈霂眼神一暗:“你身为人质,也敢威胁朕?”
“又如何?”元南聿倨傲道,“我不信你毫无顾忌。”
陈霂瞪了元南聿片刻,又笑了:“朕若只是要幸你,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可那样不免无趣。此时,朕只想与你喝喝酒,谈谈天罢了。”他用下巴点了点身旁,“过来。”
元南聿走了过去,也坐在了炕上。
俩人隔着一个矮桌,四目相接。
陈霂又用眼睛斜了斜酒壶。
元南聿僵硬地倒了两杯酒。
“终于只剩下你我二人了。”陈霂端起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在这宫里,随时都有人看着我,怕也只有睡觉的时候,能独自一人。”
元南聿依然没说话。
陈霂看着元南聿,问道:“燕思空好吗?”
元南聿迟疑片刻,道:“尚可。”
“他如今是镇北王的大司马,在北境四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陈霂冷笑一声,“遂了他的愿了吗?”
“也许吧。”
“你不必遮遮掩掩。”陈霂又喝了一口酒,“怎么,你怕我知道他过的好,便心怀怨恨?”
“你会吗?”元南聿看着陈霂。
“会。”陈霂毫不犹豫地说,说完露出一个阴恻恻地笑容,“区区四府的大司马,他就满足了?他本可以做宰辅,如今沈鹤轩的位子,本是他的,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悔不悔,我无法代他作答。”
“你不答,我也知道,这世上本没有不悔之人,说不悔的,都是嘴硬。”陈霂嗤笑一声,“只是,他为了封野,悔亦无悔。”
“你对他再是怨恨,也别忘了,你有今天,是拜他所赐。”元南聿冰冷地说。
“是啊,是拜他所赐。”陈霂冷冷一笑,“他是我的老师,他教给我的,令我一生受、用、无、穷。”
元南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微眯着眼睛看着陈霂:“你有多少愤懑,只管冲着我来,你若与他再起冲突,遭殃的是北境百姓。”
陈霂嘲弄道:“你对他可真是忠心耿耿,他却将你当做一枚棋,送入京师为质。”
“那是我自愿的。”
“自愿?”陈霂哈哈笑道,“你不过是被他操控而不自知罢了,他便是有那本事,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也罢,封野也罢,都是他的棋子。”
元南聿寒声道:“你根本不懂。”
“你又懂什么?!”一杯一杯的酒,浸红了陈霂的双眼,“他背叛我。”
“你背叛他在先。”
“不,从他决定追随封野的那一刻起,他就背叛了我。”陈霂凝望着元南聿,阴冷地说。
元南聿讥诮道:“争论先后也无甚意义,是,他背叛了你,所以呢?你要折辱于我来报复他,这就是你要我进京的目的。”
陈霂低低笑着,没有说话。
“陈霂,你听好了。”元南聿无畏地盯着陈霂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没错,你是皇帝,你可以为所欲为,但你敢犯我,我一定想尽办法杀了你,就算你将我千刀万剐,剥皮抽筋,也永远别想得到我的臣服,永远。”
番外二 缺月 4
看着元南聿眼中的愤恨,陈霂一时有些怔愣,他皱了皱眉,迟疑道:“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元南聿冷漠地看着他。
陈霂凝视了元南聿片刻,而后露出嘲弄的神情:“你当初在我身下承欢,也曾欲仙欲死,如今未免翻脸无情啊。”
元南聿咬紧了牙关。
“怎么,不敢承认?”陈霂邪笑道,“你害怕承认自己也曾沉溺其中?”
元南聿怒目而视:“你深夜留外臣在宫中过夜,就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怎会是没用的?”陈霂突然撑起身,竟绕过炕上的矮桌,朝元南聿爬了过去。
元南聿就要起身,陈霂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腿,语带威胁道:“别动,否则我就叫侍卫进来。”
元南聿眯起眼睛:“陈霂,你真的要逼我吗?”
“我只是要离你近一些,怎么,这就要弑君了?”
元南聿握紧了拳头,暗自运气。
陈霂坐在了元南聿身侧,俩人挨得极近,但仍没有真的贴上,元南聿也不好发作。
陈霂凝望了元南聿半晌,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元南聿的脸颊。
元南聿偏开了脑袋。
“我帮你回忆一下。”陈霂的目光在昏暗之中愈显明亮,“你我之间。”
“从来没有什么你我之间。”元南聿加重了口气,“让我出宫。”
“怎么,你不敢听吗。”
“让、我、出、宫!”元南聿心头生出抗拒。
“你不敢听。”陈霂笑道,“你也不敢回忆,否则你就会想起来,你我之间的床笫之乐。”
元南聿咬牙道:“你让自己的小妾给我下药,下作。”
“我已说过无数遍,我从未授意,是她擅作主张,况且……”陈霂的手指落在元南聿的腿上,指尖隔着他的裤子轻轻划过,“后来你可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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