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马上赶过来:“将军、将军。”示意元南聿还不能坐。
元南聿不耐地翻了翻眼睛,只好站在桌前。
在遇到封野以前,他不知道主仆之仪,遇到封野以后,俩人更像兄弟朋友,也不讲究太多,所以这宫中的繁文缛节,他是确实不大知道,尤其陈霂变成了他的君主,他就更不想知道了。
等了好半天,陈霂才在前簇后拥中驾到,他此时着常服,比起广袖长襟的冕服,这一身更衬得他修长挺拔,俊逸非凡,这年轻而俊美的天子,不知有多少诗文会将他代代传诵。
元南聿单膝跪地:“微臣叩见皇上。”
陈霂迤迤然落座:“平身。”
元南聿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霂。
陈霂轻轻挥了挥手:“爱卿坐吧。”
元南聿拱手道:“敢问陛下,为何这接风宴,只有我一人?”
“朕说要‘亲自’设宴为你接风,有何不妥吗?”陈霂含笑道,“莫非元将军觉得朕躬亲前来,也不够排场,还要为你叫上三公九卿作陪?”
元南聿眼中闪过怒意:“臣不敢,臣受宠若惊。”
“那就坐吧。”
元南聿转身落座,宫女立刻为他斟上了酒,小内监们鱼贯而入,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菜肴,一道一道地摆在元南聿桌上。
元南聿看着这一桌美酒佳酿,心弦却紧绷着。
陈霂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南聿,将那张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尽收眼底,他晃了晃酒杯:“爱卿一路从大同到京师,路上必有不少见闻,不如说来听听?”
元南聿硬邦邦地说:“日日赶路,没什么见闻。”
“那第二次入京,可觉得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除了皇帝换了,没什么不同。”
孙末尖着嗓子叫道:“大胆——”
陈霂抬手制止了,看着元南聿低笑道:“说得好,但这一处不同,便令天下大不同。”
元南聿有些放肆地看着陈霂:“皇上想听什么,不妨直说。”
陈霂微眯起眼睛:“我想从你口中听的……很多。”说完,他轻轻舔了舔嘴唇。
那毫不掩饰色欲的目光令元南聿浑身一颤,对那眼神的记忆,令他脑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了许多淫糜地画面,他立时如坐针毡,脸像是烧起来一般地热。
陈霂哈哈大笑起来:“来,喝了这一杯。”
元南聿举起面前的酒盏,略有些踌躇地看了陈霂一眼。
陈霂勾唇笑道:“怎么,你放心不下这酒吗?”
元南聿明知自己是多虑了,但他毕竟有前车之鉴,心中不免迟疑。
陈霂嘲弄道:“我杀你剐你都易如反掌,你担心区区一杯酒?”
元南聿冷道:“臣并无此意。”言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霂满意地点了点头,隔空朝着元南聿晃了晃酒杯,然后也潇洒地干了一杯。
陈霂以各种明目赏了元南聿好几杯酒,元南聿酒量平庸,几杯下肚后,就要靠内力发汗,将酒劲儿往外逼,生怕真的喝醉了。
这时候,陈霂开始向他询问起大同的情况。
陈霂的问题都颇为刁钻犀利,难以回避,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抓住话柄,幸而临行前,燕思空将陈霂可能会问的问题都与他梳理了一遍,并教他如何应对,他勉力保持着清醒,与陈霂过招拆招。
陈霂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元南聿正暗自窃喜,就见着陈霂端着酒杯站起了身,步下台阶,一步步超自己走来。
元南聿腾地站了起来,他浑身紧绷,戒备地看着陈霂。
陈霂笑道:“紧张什么,坐下。”说完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蒲垫之上,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元南聿面色阴沉,低声道:“臣不敢。”
“让你坐下就坐下。”
“君臣有别,臣不敢与陛下平坐。”
陈霂那一对狭长深邃地紧盯着元南聿,用不容置喙地口吻说道:“朕叫你,坐、下。”
元南聿咬了咬牙,直勾勾地瞪着陈霂,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坐在了陈霂身边。
陈霂靠着矮桌,一手支颐,一手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元南聿,神态慵懒,目光赤裸。
元南聿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陈霂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那一箭没能杀了我。”
元南聿冷冷地看着他。
“你确实错失了良机。”陈霂扬了扬下巴,那微醺醉态掩不住满脸的轻狂,“现在我是皇帝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元南聿眯起了眼睛:“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你从前不敢,现在一样不敢。”陈霂挑了挑眉,“因为你不想死,更不想拖累封野和燕思空。”
“今日不同往昔,或许你死了,对他们更有利。”
“若当真如此,你还等什么?”陈霂含笑道,“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怎么?你是怕我……”他突然欺近了元南聿,暧昧道,“宠幸你吗?”
元南聿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他讽刺道:“你后宫佳丽无数,不至饥不择食吧。”
陈霂低笑出声,他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元南聿:“谁都不及元将军销魂。”
元南聿怒极攻心,一拳袭向了陈霂的胸腹,陈霂却偏身闪过,并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俩人虽是在桌下过招,但动作太大,侍卫狐疑地就要走过来:“陛下……”
“无妨,退下。”陈霂喝止了侍卫,他紧紧扣着元南聿的手腕,暗自发力,元南聿疼得浑身发抖,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陈霂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杀祝兰亭吗?”
元南聿抿唇不语。
“一来,他从前对我不错,我也是顾念旧情的,二来嘛,他是大内第一高手,也是最好的武师,有他在,我的功夫早晚会凌驾你之上。”陈霂甩开了元南聿的胳膊,冷笑道,“元南聿,我是君,你是臣,我要你做什么,你岂敢说一个‘不’字。”
元南聿寒声道:“不然呢,你要杀了我吗?”
“杀你,不免无趣。”陈霂目光阴冷,令人不寒而栗,“我要的是臣服,你的,天下的,万物苍生的,因为我是皇帝!”
元南聿眼中毫无惧色:“若我不呢。”
陈霂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让你臣服。”
番外二 缺月 3
元南聿只觉脊背寒凉,浑身发毛,仿佛面前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并不是人,而是猛兽。
而他就是猎物。
他不禁将半身向后倾了倾,远离危险是人之本能。
陈霂晃着杯中酒,玩味地看着元南聿,看着这张与燕思空神似,气质却又截然不同的脸。他当初怎会认错呢,如今他绝不会再认错。他低笑道:“想往哪儿退?从你同意来京朝贡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元南聿冷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陈霂笑道:“朕今日好意为你接风,既无责备,又无刁难,谈何‘处置’?你这般发问,倒显得迫不及待似的。”
“你……”
“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陈霂轻轻舔了舔嘴唇,“你心里是否已经在想……我会如何‘处置’你?”
元南聿咬牙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元南聿绝非贪生怕死之人,望陛下不要逼人太甚。”
陈霂哈哈笑道:“你这左一个‘杀’右一个‘死’的,听来未免骇人,我几时说要杀你?你是我大晟名将,我疼惜你还来不及呢。”
“你少装蒜!”元南聿低声怒道。
“不知元将军到底想说什么?”陈霂眨了眨眼睛,“不妨直言。”
元南聿气得胸膛用力起伏着,若没有那些太监宫女侍卫在旁,他恐怕俩人早打起来了,陈霂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为何这样的人偏偏得了势?!
“哦。”陈霂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含笑道,“元将军是不是想说,朕不能宠幸你。”
元南聿忍无可忍,起身就想走,陈霂却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膝盖,漆黑地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坏笑着说道:“朕不能宠幸你,不能剥光你的衣裳,不能吻遍你的全身,不能插进你那……”
“住口!”元南聿腾地站了起来,将一桌酒席都撞翻在地。
十二名御前侍卫刷地一声齐齐拔出了佩剑,眨眼间就将元南聿围了起来。
御前侍卫各个武功高强,身怀绝技,元南聿自认就算三头六臂也打不过他们,此时一点都不敢妄动。
侍卫长厉声道:“元南聿,你竟敢冲撞圣上!陛下,臣请将此贼就地正法。”
陈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元南聿。
元南聿握紧了拳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毫无血色。
侍卫长急道:“陛下!”
元南聿恨恨地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臣喝糊涂了,臣该死,求陛下赎罪。”
陈霂轻哼一声:“元南聿,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朕灭了你九族?”
“臣该死。”
陈霂放下酒:“罢了,你喝多了,朕也不与你计较,你便在这儿跪上一夜自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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