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轻尘为她倒了一杯凉茶润嗓,帐外已有饭香飘来,不多时,如会便帘帐掀开,将两副碗筷搁在了案上,“饭好了,今儿有一锅可是如英亲自下的厨,你说他堂堂......”意识到衣轻尘在场,忙改口道,“不说了不说了,虽不晓得他为何突然心血来潮,但赶紧去排队呀!”
一听如英竟是亲自下了厨,沉依便连茶也不喝了,赶忙抱起案上的碗便要出去排队打饭,一面跑一面同衣轻尘道,“如英的手艺可绝了,公子你等着,一会吃了保准让你叫好!”
话还未说完,人却早已一溜烟没了影,衣轻尘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倚着帐内的烛火,又翻出了沉依交给他的识字书册与日记,挨个对照,勉强且辛苦的辨识着。
但他终归基础太差,还有许许多多的字不认得,只勉强读懂三行,沉依便已打饭回来了。后者瞧见衣轻尘如此努力的读书,自是满心欣慰,便将肉稍多些的那碗递给了衣轻尘,又凑过来些看衣轻尘的进展,“公子你看懂多少了?”
衣轻尘看得两眼酸涩只闭目揉了揉眼睛,“只三行吧,似说的是他刚准备下灵山,天气不大好,还要带着沉生与断月......”沉依便也看了看衣轻尘所指的那三行,很是敬佩,“公子你竟是读懂了,好厉害。”
衣轻尘却摇了摇头,“都是些简单的,还需对照着看,看了这般久却才看了不过二十来字,方才上了私塾的孩子也能比我快些。”提到私塾,沉依便有些好奇了,“公子你当初似乎供过千公子读过书?为何不一块儿上学呢?”
提及那段苦中作乐而又不甚愉快的过往,衣轻尘只笑得有些勉强,“人世的私塾与灵山的不同,上学前需得给先生送礼,送的差了,先生还不收你,我供小千一人去读已很勉强,还要负担二人平素里的吃穿用度,哪还有多余的钱去供自己学呢?”
沉依听了便不免有些黯然,甚至生出了在灵山长大很幸福的想法,“那眼下千公子可还好?”想起慕容千如今的意气风发,自在得意,衣轻尘便很庆幸当初自己狠下了心将之送回镇南王身边的决定。
否则这孩子不知还要随自己吃多久的苦受多少委屈,后来自己身死陨落失忆十年,这孩子便不免会落得一个孤苦伶仃的下场。
如今结果,自是最好。
是以当他提起慕容千时,能够笑得十分温柔,亦不悔恨,“他如今过的很好,若是没我这个哥哥作为负累,当是能过得更好。”
每逢提及过往,衣轻尘的神色便不再淡然,而似有些深陷其中的意味,大师兄花沉池曾说,一人若耽于过往不可自拔,难免容易疯魔,追忆之事当遵循循序渐进的准则缓缓记之,是以沉依未敢再让衣轻尘继续深追下去,只往口中塞了一口软糯流油的兔肉,跺脚道,“好好吃,公子你莫再多想,饭都要冷了,这可是如英的手艺,快尝尝吧!”
衣轻尘却无甚胃口,手臂与腿上的伤口因着先前走动又裂开了些,他虽冷汗涔涔,却不欲在这节骨眼让沉依因自己的身体状况而分心,只将手头的书册又翻了翻,装出副疲倦模样,“待我将这页看完吧。”
沉依便将口中的米饭咽下,用筷子指了指书页道,“书随时都能看,饭若是冷了便不好吃了。”
在沉依的几番催促之下,衣轻尘只得举起碗筷勉强尝了一口,裹着油脂的米饭送入口中的一刹,肉香充斥整个鼻腔,嚼碎了些还能品到淡淡的甘甜,回味却是清苦的药香,衣轻尘一口咽下,只觉得心中微微悸动,便呆望着这碗饭道,“药宗做饭都喜欢放药材吗?”
沉依以为衣轻尘是因为米饭太过好吃而愣神,便得意地抬起脑袋,“这是自然,只要是送入口中的,便要遵循食补的规矩,说来这些食补的方子还是大......”话到此处,沉依突然意识到了衣轻尘出神的缘由,忙缄了口,试探着问衣轻尘,“公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些什么?”
衣轻尘只恍然想起了霜降峰,此山因满山深碧的霜降草而得名,有人在霜降草中辟了条蜿蜒上山的小径,小径尽头是片幽深的竹海,竹海里头有座高墙别院,里头无甚人迹,只有栽在墙边的花树会在风吹过时发出簌簌的声响,静得跟深山古刹似的。
自己最喜欢无事坐在院门前的高墙上头,嘴边扶着千山雪,伴着竹海狂澜吹着极为难听的曲子,每每待他吹完回首,黑衣之人便早已守在了身后的高墙之下,二人相视,每回自己都会得意一笑,而他却无甚表情变化,只淡淡吩咐道,“饭已熟了,去吃吧。”
竹海翻涌之景仿若还在眼前,口中饭食也还是熟悉的味道,只是那个愿听自己吹一两个时辰笛子的人终是不在了。
衣轻尘咽了口唾沫,将饭放回了案上,支手捂着眼眶,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涌动,且难平息,说不上究竟是难受、委屈还是凄凉。
沉依被这般一闹,也吓得不敢继续吃了,只蹲下身要去瞅衣轻尘此刻面上的神情,“公子你还好吧?人是铁饭是钢,可别委屈了身子啊。”
衣轻尘闻言将手放下,笑得有些许勉强,“无甚大碍,只是在想,为何这十年来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回想起分毫过往,眼下却是一茬接着一茬,来得这般汹涌......我有些,不大能适应......”
却是恍然自己方才文文弱弱的言语像极了撒娇的小姑娘,便摆了摆手,让沉依莫要在意,“抱歉,眼下光景还说些有的没的......”沉依却猛地摇了摇头,“不,公子我问你,你想将这些都想起来吗?”
衣轻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依便很欣慰地笑了,“是啊,既然都要想起来,不如便随它去吧。大师兄总觉得该让你忘了从前,活得自在些,可唯在这点上,我不能认同大师兄的做法,公子你原本就是个不爱亏欠旁人的性子,甚至愿意为了我们吃亏.....断然是舍不得让大师兄一人背负那般多的......”
沉依越说,神情便越是扭曲,衣轻尘尚未回过神来,她便已捂着肚子昏倒在地,唇角溢着一滴黑色的血。
第51章 如英
衣轻尘吓得当即跪倒在地,后知后觉膝盖传来的阵痛,却仍挣扎着去扶沉依,幸而后者脉搏仍在,只是眼窝与唇色隐隐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若不及时就医,恐怕就连这最后一点脉搏都保不住了。
如此做想,他便拄了拐,搀着沉依勉强走出营帐,期间好几次险些摔到,却都被他生生稳住,却还是磕到了原先的伤口。
营帐帘布被衣轻尘用脑袋拱开的一刹,放眼望去,帐外皆是歪倒在地的中毒之人,有村民亦有灵山弟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仍正在四处施救,其中便有如英与如会。
他二人一瞧见昏死的沉依,当即便跨过满地障碍冲了过来,如英接过沉依,半跪在地为她好生检查,如会却十分慌张地追问衣轻尘,“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昏死了这般多人?”
药宗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衣轻尘自然更加迷茫,但好在他反应极快,只稍片刻便推断出了造成眼前场景的缘由,“有人下毒......”可是通过什么方法下毒能造成如此大规模的中伤呢?目之所及,几口煮饭用的大锅仍在不住冒着白雾,“难道是......”
在如会疑惑的目光中,衣轻尘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勉强向其中一口大锅走去,揭开锅盖,里头饭食已是见底,只剩些锅巴了,他便又将余下锅子一一检查了遍,发现皆无甚剩余。
如会这才反应过来,“公子你觉着有人在饭里下毒?”
衣轻尘却也不敢断言,“我不晓得辨毒,不敢轻易定论。”
如英将随身带着的解毒散为沉依服下,这才将后者交给如会照看,自己却走到了衣轻尘跟前,用手抓了些米饭放入口中,摇头道,“这锅无毒。”
衣轻尘便有些愕然地望着如英,不仅是佩服他的胆量,更是讶异于他仅是尝尝便能尝出毒物的能力。
衣轻尘尚在感慨英雄出少年,如英已是将所有锅灶尝了个遍,最终竟是停在了一口锅前,又试了一次其中的饭食,、面上原本冷漠的神情竟是渐渐化为惊讶,竟又拾了些来尝,不知反反复复试了几次,这才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如会望着如英这般作态,自是晓得发生了什么,衣轻尘也大致明白了,直走到如英身边,望了望那口热气腾腾的锅子,“如英公子,这锅,是你做的?”
如英眉头紧蹙着点了点头,“可我并未下毒。”
如会也忙附和,“如英绝不可能下毒,他定不会害师姐的!”
衣轻尘也直觉此事应当并非如英所为,只是眼下并无证据能够证明他的清白,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身后已有些侥幸逃开一劫的人围了过来,“你方才说甚?你做的这锅有毒?”
此人嗓门极大,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未有中毒之人皆是朝这处挤来,那些认得如英的弟子便有些怀疑了,“如英怎可能做这事,不应当啊,是不是有甚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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