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就沉生身上发生的种种,衣轻尘也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推测,如若不出意外,沉生应当便是天鬼老道沈谢之子,沈既。
他并非凭空武断,而是透过这个生生不息的阵法、沉生身上无论如何也愈合不了的伤口、女尸只认准了沉生追逐的现象,以及临出发前,沉生的义父沈老板特意从灵山赶来渭城阻拦等一系列异样举动所推断出的。
且他们都姓沈,不是么?
数十年前,瘟疫侵袭南疆之际,沉生的生母与义父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沉生又为何会流落灵山,又阴差阳错地被药宗捡到,衣轻尘已不想再去猜此间种种,更不想将这一切的真相告知沉生,毕竟他本该是青灵峰上剑术卓绝,继花沉池之位的天之骄子,决不能背负父母皆是杀人狂魔的名头活下去,所以......
“对不起,沉生。”
“对不起......沉池,小千......”
“我又食言了......”
太上忘情碑出现在视野尽头,这座青灰色的建筑并没有在爆炸产生的余震中坍塌,依旧被氤氲的瘴气环绕着,在一众墓穴的衬托下显得无比神秘与壮观。
身后,女尸仍在穷追不舍,她已不知何时将自己的脑袋给捡回来了,歪歪扭扭地拼凑在脖颈上头,怎么看怎么诡异,并不时招来藤蔓袭击衣轻尘。
衣轻尘起初还会因躲闪不及被割伤,可渐渐的便也掌握了女尸的路数,躲得也就不那般困难了,只是这些藤蔓上都长着倒刺,先前被勾刺割出的伤口都很深,血流不止,若是不做处理任凭它自然愈合的话,恐怕会因失血过多而昏过去吧。
衣轻尘从衣角上撕下一块布条,草率地将伤口扎紧,继续往忘情碑奔去。
中途,女尸操纵着藤蔓击碎了沿途的巨石,推倒了三人环抱粗的树木,在崖壁上凿出深坑,如此力道若是生生打在活人身上,纵使不凭空断成两截,恐怕也会半身不遂。
目的地近在眼前,衣轻尘便躲闪的更加小心了。
他与女尸保持着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这个距离是他在逃跑过程中逐渐摸索出来的,只要能够维持住这个距离,不仅能够观察到女尸的动作,也不至于因为离得太近而来不及躲闪袭来的藤蔓。
如此追逐到了忘情碑下头,衣轻尘渐渐放缓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女尸,向忘情碑靠去。
女尸步步紧逼,衣轻尘步步后退,直至后背贴到了石碑冰凉的表面,衣轻尘方才停下脚步,藤蔓却猝不及防地向门面袭来,衣轻尘赶忙开口道,“夫人,我知道您的孩子在何处。”
藤蔓在距额头一拳开外的空中顿住,女尸铁青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已经变作树根的腿脚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衣轻尘发现竟也不是不能沟通,便尝试着说道,“您的孩子眼下确在绝弦谷中,且已因您身负重伤......”
女尸捂着额头,难能有了片刻清醒,喃喃道,“既儿......因我而受伤?”
衣轻尘点了点头,“并且您吃了天尘子道长......”
“我吃了......相公?”女尸露出震惊的神色,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忙捂着嘴蹲下身来,生生吐出了一堆肉糜,可吐着吐着,萦绕于周身的咒印又发出了大盛的血光,女尸抱头挣扎着,声音愈来愈痛苦,“不,不要......杀了我,杀了我,我不要变成怪物,我不要伤害既儿,放我去同相公在一起吧,求你......求......”
神识逐渐剥离,又变作了麻木不仁的怪物,直朝衣轻尘扑去,好在衣轻尘有所防备,往旁躲开,女尸便一头撞到了忘情石碑,磕了个头破血流。
与之相对的,石碑也晃了一晃。
石碑很高,很厚,只消一看便能知晓此物必定很沉,衣轻尘绕着石碑又躲开藤蔓的一击,顺势朝石碑之上攀去,脚下藤蔓拍打石碑的气劲将袖口震得猎猎,衣轻尘动用了眼下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登顶,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黑釉瓷瓶。
这也是他为防备眼下情景,从花沉池那儿偷来的,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
将瓶塞拔出,一旦藤蔓有攀上的趋势,便将药粉倒下,药粉滋滋腐蚀着藤蔓,使之不过半途便瑟缩了回去,若还有漏网之鱼继续上攀,衣轻尘便以匕首与之相搏,如此一来倒也能够勉强守住。
女尸眼见仅凭藤条无法伤及高处的衣轻尘,便一改策略,直接用身体撞击起忘情碑,衣轻尘伏下身来,抱着石碑稳住身形,并借机将那些因药粉坏死无法收回去的藤蔓握在手中,编成简易的麻花,围着石碑捆了一圈,等到做完这些,石碑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衣轻尘趁势跃下,落在了一片空地上,对着女尸打了个呼哨,忙朝来路跑去,女尸见状便要去追,结果没跑几步,缠绕在石碑上的藤蔓便似铁链般锁住了她的行动范围。
女尸不管不顾地要去追衣轻尘,想要只凭蛮力便将枷锁扯断,眼见衣轻尘越跑越远,女尸动用的气力便越大。
终于,勒住身子的藤蔓松开了,女尸刚要迈步去追,身后便投来一阵阴影,紧接着背部一沉,轰然声中,尘埃四起,女尸被忘情碑给生生压在了下头。
衣轻尘见计划得逞,稍停下脚步,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喘息,虽他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独对女尸的,却也不会傻到白白送死,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己方的伤亡,是衣轻尘永远不可能停止思考的本能。
既然计划得逞,剩下的便是在离开此地前引爆偃甲。
衣轻尘刚要转身,身后便有无数藤蔓袭来,女尸的身子虽被压在了忘情碑下,可周身的藤蔓仍在做着挣扎,衣轻尘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雪哥哥,当心!”
衣轻尘认出了这是慕容千的声音,也注意到了身子左下方偷袭的藤蔓,可就在大脑将动作的命令传递给身子的短短数秒间,藤蔓已经生生抽在了腿上,力道之大,体内当即传来了偃甲与骨骼碎裂的声响。
衣轻尘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操纵爆炸偃甲的“半心”飞了出去。
衣轻尘想要起身去捡,腿部却已被藤蔓缠上,藤蔓的倒刺勾入肉中,将整条腿都变得鲜血淋淋,除非舍弃整条腿,否则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衣轻尘一咬牙,便要用匕首去切大腿,可刚一抬手,手腕便又缠上了藤蔓,越来越多的藤蔓将衣轻尘缠住,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倒刺刺入肉中,衣轻尘疼得根本忍耐不得,几欲哭了出来。
身子因剧痛止不住地颤抖,血液沿着藤蔓与脚尖滴落在地,缠绕在身上的藤蔓似巨蟒般越缠越紧,似乎要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捏碎了去。
花沉池稍一震袖,空气中似有闪烁着星芒的粉末逸散开来,藤蔓舞动的速度稍稍减缓,慕容千顺着缝隙冲入藤蔓围出的空间里,避开沿途刺来的藤蔓,冲至衣轻尘身前,徒手抓住长满倒刺的藤蔓,无论是以剑挥砍还是徒手拉扯,一条旧的藤蔓被扯开后,总会有新的藤蔓替补上。
衣轻尘张了张嘴,却觉得说话的气力似乎都没有了,只好苦笑着劝慕容千道,“够了......你去,将那‘半心’捡回来......快......”
慕容千回头找到“半心”的位置,纵身一跃,灵活躲过藤蔓的轨迹,伸手一捞,握住了铁匣,转身问衣轻尘,“雪哥哥,然后呢?”
衣轻尘用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带着沉池走,然后按下去......”
慕容千瞪大双眼,“不......雪哥哥,我们一同走,你不走我也不走......”话音刚落,压着女尸的忘情石碑动了动,似乎是女尸在挣扎着要爬出来,衣轻尘见状催促道,“炸啊!”
慕容千拼命地摇着头,又冲到了衣轻尘身前,想要将衣轻尘救出来。
马蹄声渐近,被鲜血模糊了的视野中,慕容千与花沉池的来路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虽然已经看不清模样,但数量能如此多的,只能是南行军了吧。
衣轻尘咬紧牙关,将那些被藤蔓从喉咙里挤出的鲜血给生生咽了回去,一字一句地与慕容千道,“带着他们,走。”
“走!”
慕容千却根本不听衣轻尘的话,倒刺已经将掌心中的掌纹划的血肉模糊,却依旧不肯放弃,衣轻尘只觉得既感动,又无奈。
一抹黑色的身影缓缓行至自己身下,衣轻尘勉强看去,就身形而言,应当是花沉池。
便勉强撑起嘴角笑了一笑。
花沉池抬起左手,抚上衣轻尘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令衣轻尘没由来的怀念,是以虚弱地合上双眼,幅度很轻的蹭了蹭,“带着小千走,好么......”
花沉池却摇了摇头,“这一次......绝不会再留你一人了......”
衣轻尘闻言苦笑出声,泪水如血一般止不住且不听使唤地往下滴落,明明很开心,这一次终于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了,可是为什么又会如此难过呢?
身后的石碑轰然一声,女尸从中挣扎了出来,虽仍受控于花沉池的药粉,却也注意到了自南行军那边传来的,味道更为浓烈的沉生之血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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