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体既然无头,便以身作头,既然无口,便以空荡荡的腹部为口,一口一口,连皮带骨,大口咀嚼。
原本还在笑吟吟的几位长老见到此情此景,脸色皆变得疯狂起来,衣轻尘提议先去与南行军大部队回合,再行打算,几人却根本听不进去,只纷纷拔出佩剑,面色疯狂道,“这就是鲛珠的力量,鲛珠......长生......趁着它还没能完全复生,我们合力将它杀了......”
慕容千挽住衣轻尘的胳膊,阻止他想要继续奉劝几人的打算,“雪哥哥,先逃吧,他们要送死便随他们。”
沉生的身形晃了晃,以剑撑地,勉强维持住平衡,花沉池将之扶住,沉生苦笑道,“师兄无需担心,我还能自己走。”
说话间,几名长老已一同朝女尸冲去,碰撞声四起,视野中只余狂舞的藤条与漫天的落叶,衣轻尘望着那抹视野尽头深绿掩不住的血红,只觉得异常危险,赶忙将慕容千挽着自己的手拿下,吩咐道,“你去背沉生,快些逃。”
慕容千不情不愿地走到沉生身前,蹲下了下来,沉生趴在慕容千背上,不大好意思道,“慕容公子,辛苦了。”
慕容千冷冷地嘁了一声,站起身来,四人一同朝南行军所在的方向奔去,刚行至不灭宫与泥泞道路的交界处,身后便传来一阵惨叫,不多时,接连几道破风声自身后袭来,衣轻尘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道路已经挤满了那些青黑色的藤条。
藤条们仿若饿了数日,一朝见到猎物的巨蟒般对四人穷追不舍,花沉池洒了些先前用来腐蚀荆棘的药粉,藤蔓们起初尚还畏惧,可随着藤蔓数量的增多,那区区的药粉便被前边藤蔓的尸体给盖过了。
慕容千饶是轻功与体力再好,背着沉生这般大的一个成年男子,又跑了这般远的路,已是有些气喘了,衣轻尘知道让慕容千就这样背着沉生跑回南行军那边有些不大现实,便同他道,“下个路口,沉池用药粉暂且拖延些时辰,换我来背沉生。”
慕容千却道,“雪哥哥你自己身子骨都是靠偃甲拼接的,而且以你的气力根本不可能......”
衣轻尘摇头道,“眼下顾不得这些了,你要透支体力累倒在路上一起送死吗?”
慕容千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好。”
路口处有一方巨石,三人掩在巨石后头,花沉池暂且凭借大量药物驱退藤蔓,慕容千与衣轻尘未免花沉池分心,刻意跑得远了些,方才停下脚步。
慕容千蹲下身来,将沉生放下,衣轻尘则用身子贴着慕容千,小心翼翼地将沉生过到自己背上。
虽然对衣轻尘来说,沉生的重量已足以将自己压垮,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不是么?无论如何也只能赌一赌了。
思及此,衣轻尘苦笑了一声,同慕容千四目相接,轻声道,“对不起。”
慕容千还未反应过来,穴位便已被衣轻尘点上了,沉生见状,有些莫名地问道,“衣公子,你要作甚?”
衣轻尘没有回答,反而问了沉生一个问题,“你怕死么?”
沉生愣了愣,“怕......吧?”
衣轻尘闻言便将沉生放下,手掌自沉生腹部划过,再摊开时,里头已是一抔鲜血,衣轻尘见状,淡然道,“果真如此......你的伤口一直都未有止血。”
沉生捂着伤处,亦是不解,“我确处理过了,却不知为何......”
衣轻尘勾了勾嘴角,将手掌合上,“我知道。”望向沉生,“可眼下我不能告诉你。”说着便将沉生腰间缠绕着的纱布撕开,用手去接流出的血,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抹,沉生不明白衣轻尘在做什么,忙问道,“衣公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衣轻尘将自己涂成了一个血人,又将外套脱下,代替纱布堵住了沉生的伤口,与之笑道,“你伤的太重了,权且坐下看着吧,放心,不会有事的,交给我。”
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沉生本就没甚气力,轻而易举便被衣轻尘按着坐倒在地,衣轻尘直起身来,望着身前数十步开外,背对自己认真驱退藤蔓的花沉池,藤蔓的数量已是越聚越多,女尸在藤蔓编织的道路上飞速追来,纵使药粉也要支撑不住了。
衣轻尘见状,再三叮嘱沉生道,“一定要将伤口按紧,听见没!”说着,在衣襟中掏了掏,不小心带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铁匣和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图纸,慕容千一见着铁匣,面色倏地狰狞起来。
衣轻尘只当未有看见慕容千的脸色,赶忙将铁匣拾起放回衣襟之中,却将那张四四方方的图纸塞到了沉生怀中,轻笑道,“险些忘了......此物便替我还给如会吧......”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来,这种药很香很香,香到甚至能暂时盖过黑血腐烂的酸臭味,衣轻尘将之洒了些在沉生与慕容千身上,又走至花沉池身后,将剩下的尽数洒在了花沉池身上。
花沉池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味道呛了一下,因着分心,本就脆弱的退散防线便彻底溃散了。
衣轻尘抓住花沉池的手腕将之一带,护着他避开了藤蔓潮涌般的突刺,将之推到了慕容千与沉生身上,什么都未开口解释,只一股脑朝着一个方向跑去,而藤蔓们也好似没有发现花沉池等人一般,径直追着衣轻尘去了。
慕容千被定了穴位,急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沉生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那边......不是与南行军会合的方向吧?”
话音刚落,更多也更为粗壮的藤蔓便自小路涌来,生生将山壁给撞出了裂痕,女尸的身躯已与藤蔓融为了一体,狂乱地挥舞着身前的藤条开路,这些藤条看似软弱无骨,实则带着倒刺,轻轻一抽,便能拦腰削开一块巨石,沉生见状,下意识闭上嘴,不敢出声了。
待得衣轻尘与女尸的身影远了,沉生方才震惊地开口道,“衣公子难道是想一人对付这种恐怖的怪物?”
花沉池神色凛冽,起身便要去追,沉生将之抓住道,“大师兄,你冷静一下,我们先想些办法......”
慕容千一直在急的颤抖,似有话说,却不能开口,沉生摸索着为之解穴,刚一解开,慕容千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摸索遍了全身,露出慌乱的神情,“那个铁匣......不......”
花沉池本就焦急,见着一贯来胸有成竹的慕容千都露出了如此慌张的神色,心下便更乱了,忙揪住他的领子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慕容千绝望地望着衣轻尘离去的方向,喃喃道,“雪哥哥他......偷走了启动爆炸偃甲的‘半心’......他是往太上忘情碑那边跑的,那里有整片绝弦谷里储量最多的炸.药......雪哥哥他......”
花沉池将慕容千松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那处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慕容千点头道,“有,只是有些远......”
花沉池忙道,“带我过去。”
沉生却难以安心,“你们当真要追过去?那个怪物......你们能够对付?”
慕容千捂着额头,神色恍惚,已然听不进劝了,“会有别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一定会......”
二人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沉生徒坐在原地。
腹部伤口既烫又疼,血也一直止不住,就算追上去恐也只有拖后腿添乱的份。
思及此,沉生撑着剑勉强起身,一步一步往南行军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无奈道,“衣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再犯傻了......”
第201章 泯于一笑
人之所以畏惧鬼魅,是因为人类没有能够阻止他们作祟的法子,一旦遇上了,便只有挨打的份,同样在面对强过自己数倍,毫无取胜余地的敌人时,人也会本能地选择逃避。
明知会死,却偏要强行送命的,多半便是傻子了。
衣轻尘便是自己所认为的那种傻子。
他到底是没能逃出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宿命,起初他以为杀了天鬼老道与所有护法,一切便结束了,正要欢喜自己逃脱了命运,结果女尸复活,南行军再度陷入苦战,好不容易女尸也要死了,看起来好似真的要平静地结束了,结果半路杀出一列世家长老,阴差阳错将女尸给重新复活了,一场欢喜又落了空,女尸的残暴程度更胜先前数倍。
也正是这一次次的悲喜交错,让衣轻尘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命运这东西,无论你如何逃,在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徒劳的挣扎,不若坦然地接受。
既然注定要死,而祸又源于自己,不若便以一己之躯,救万千之人,赎一世之罪。
其实早在女尸初次复生之际,他便一直被没由来的恐惧萦绕着,令他惶惶难安,他一辈子都未体验过这样的绝望,好似黑白无常就拿着铁索铁链站在了自己身后,而命格簿上,自己的命数早在十年前便已绝笔,没有续写,因而也看不到未来。
所以他才会试着从慕容千口中探出绝弦谷中炸.药的分布,会在接过沉生之际,借着与慕容千贴身的机会盗走启动偃甲的钥匙,这一切的一切,本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而做,可到底还是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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