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珽云觉得后背一凉,不禁缩了缩脖子,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声音颤抖的说,“我,我真的要下去吗?”
漓岸将泛着红光的手覆在薛珽云的手上,安慰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说完,轻轻一推,薛珽云便掉了下去。“阿云,你听我说,你跟着绿色的光一直往前走,看到红色的光就闭上眼睛数五下,再睁开眼睛。如果听见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停留和回头,不要害怕,一直走到看不见绿光的地方,你会看到有一扇破旧的铁门,你推门进去便可以看到翎芋。”
薛珽云牢牢记着漓岸的话,一直跟着绿色的光走,尽管听着周围鬼哭狼嚎的声音,他忍不住颤抖冒汗,却不敢停下脚步。看到红光的时候他便闭上眼睛,耳边的惨叫声更加响亮,他似乎听到了鞭子抽在人身上皮肉绽开的声音,似乎听到了将什么东西放入滚烫的油锅中兹拉兹拉的声音……走着走着,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他三哥的声音,他三哥独有的凌冽的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一声一声呼唤着他。
薛珽云这才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见到三哥了,他刚想回头,耳边突然想起漓岸的声音,“不要回头。”薛珽云一惊,闻了闻身形,继续往前走。漓岸就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第66章 彼岸花第五章
终于看到了漓岸说的那扇门,薛珽云推门走进去,里面空旷一片,什么都没有。他看了看像水纹一样的地面,伸出一只脚探了探虚实,确定可以踏上去之后才放心的往前走。
“有人吗?”薛珽云试探性的问道。除了一阵又一阵的回声,在没有其他的声音。薛珽云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他停在离那身影一丈远的地方,迟疑的叫了一声“漓岸”,红色身影回头,果然是漓岸。
“漓岸,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你不能来这里吗?”
漓岸慢慢走近薛珽云,露出一抹魅惑的笑,“阿云,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翎芋,你会将我带出去吗?”
“什么?”薛珽云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翎芋,那你还让我寻你。”
“因为只有你才能将我带离这暗无天日的无间地狱。来吧,阿云,将我带出去,将我带出去。”漓岸拉过薛珽云的手,不断地说。
“好,我将你带出去,跟我走。”薛珽云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拉着脸往回走去。
“阿云,你醒醒,她不是漓岸,我才是。”漓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外面候着的漓岸感觉到不对劲,她怕薛珽云出事,便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去找薛珽云。
薛珽云看了看眼前的漓岸,又看了看身旁的漓岸,顿时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漓岸。他看着旁边的漓岸说,“我三哥最喜欢什么花?”
“梅花。”女子嫣然一笑。
薛珽云点头,“对了,你是真的漓岸,我们走。”
“等一下。”对面的漓岸着急道,“阿云,你还记得你买的那把扇子吗?素面扇,扇骨和挂坠都是用人骨雕刻的,后来你在上面做了一副寒梅映雪图,你还教我磨墨。”
“对对对。”薛珽云松开身旁女子的手,往对面的女子走去,“你怎么不早和我说那扇子是人骨做的?”薛珽云一想起自己日日拿在手里的扇子是人的骨头,就不寒而栗。
“阿云,你还记得小客栈吗?里面躺了个女子,那女子原本是妖,后来爱上了一个捉妖师,最后把自己弄得妖不妖鬼不鬼的,你来取翎芋,就是为了救她。”
“阿云,我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三生石上,就是为了陪你…”
“阿云,我带你去鬼市的酒馆喝酒,当时你很嫌弃,说没有宫里的御酒好喝。”
“阿云,你闲得无聊,去采彼岸花做花露,结果发现彼岸花没有香味儿,你说南塬国每年会进贡很多珍贵的香料,你还说要赠与我…”
“阿云,你教我写字,结果我把墨全洒在了你的衣服上,你气急败坏的要跟我绝交,最后你将衣服上的墨痕画成了彼岸花…”
“够了,你们别说了…”薛珽云接近崩溃的边缘,两个人的话不断回荡在他耳边,一幅幅画面快速的闪过,两个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左右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漓岸,还是分不出真假。
“阿云。”漓岸目光灼灼的看着薛珽云,慢慢的脱掉外衫,“这朵花你不会忘记吧?我知道你看见了。”她转过身,肩膀上一朵红得炫目妖艳,如血一般的彼岸花映入眼帘。
薛珽云记得上次漓岸在客栈里替那个名为白洛的女子疗伤时被反噬,他冲进去的时候,漓岸已经晕倒在榻边。身上的外衫散落在地上,他看见她肩上有一朵彼岸花,那花就像是活的一样,长在了漓岸的肩上。当时他还用手去摸了摸,却只摸到漓岸如雪的肌肤。他摇了摇头,似乎清醒了几分,确定的说,“对,你才是真正的漓岸。”
“哈哈哈…”那女子听见薛珽云的话,一阵狂笑,然后用一种极度仇视的目光看着漓岸道,“漓岸,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这个带了凡人气息的鬼是你从哪里找来的?你就不怕封玄发现他吗?”说话间,女子已经变了个模样。
“流音?”漓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被关在了这里?”
“拜你所赐。”流音不甘心的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我到底是输给了你,败给了封玄。不过,既然今日你来到了这里,那就别想出去了,留在这里陪我吧。”流音周身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地上的水纹开始波动,形成无法描述的形状,薛珽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漓岸一把抓住他,不让他陷进去。
“住手,流音。”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封玄落在那水纹的中央,制止了流音。
流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还是和百年前一样,一袭白衣,表情淡漠,眼里无情,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都是毫无价值的,任何事物在他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她咬住下唇,身体微微颤抖,良久,才说出话来,“封玄,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封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薛珽云,一向毫无波澜的脸上多了一丝厌恶之色,“漓岸,你可真是不听话。”说着,他就要带漓岸走,漓岸站着不动,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封玄道,“我还没取得翎芋呢。”
封玄看着薛珽云道,“你转过身,一直往前走,便会看到一株紫色白花的草,便是翎芋。”
薛珽云看了一眼漓岸,漓岸点点头,薛珽云便去了。流音飞奔过来,急切道,“封玄,你还是不肯将我带出去吗?你打算将我关在这里多久?你知不知道这里很恐怖,这里是无间地狱啊,我已在这里呆了百年,还不够吗?”
“流音,这是你罪有应得,身为鬼差,私吞鬼灵魂魄,本应送去忘川河,受万千恶鬼撕咬之痛,受尽轮回之苦。我是看在你当年救了漓岸一命的份上,才将你封在这无间地狱的最底层。”
“我还不是为了你。”流音有些抓狂,她抱住头,大声叫喊道,“封玄,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啊,吞了那些鬼灵,我才会变得更加强大,才能让你注意到我。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她发疯似的向漓岸冲过去,“都是因为她,对不对?要是没有她,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要她去死,我要她万劫不复…”
封玄一挥手,流音便被挡了回去,摔在地上。
“流音,你莫要执迷不悟,若你诚心悔悟,九百年后,我自会来接你出去。”说完,他拉过漓岸的手,消失在了这片混沌之地。
一眨眼的时间,漓岸便站在了无间地狱的入口处。她着急道,“封玄,阿云还未出来。”
“漓岸,我在这里。”薛珽云站在漓岸的身后,挥手叫道。
漓岸见他完好无损,便放下心来。
回到客栈,漓岸忙活着给白洛炼药,封玄和薛珽云相对无言,只能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茶。良久,漓岸才从楼上下来,看着薛珽云飘忽的眼神和无处安放的手有些好笑。又看着封玄黑着的脸,顿时笑不出来了。
“封玄,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无间地狱的?”漓岸坐到薛珽云的旁边,看着封玄有些心虚的问。
“你不顾危险冲破了我的禁锢,还好意思问我怎么知道的。”漓岸进入无间地狱后,便法力全无,加上流音被关在那里。封玄怕她遇到危险,便不准她去无间地狱,没想到她还是去了。
“还不是你不肯帮我采翎芋,我才冒险前去的。”漓岸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底,她还是怕封玄的。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白洛是救不了的,这是她的命数,你执意要帮她逆天改命,会影响你自己的命途。”封玄叹了一口气,不管他怎么说,漓岸却总是心心念念的要帮白洛。亲自带大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像自己。
“我才不信,你看翎芋就可以帮白洛延长时间,说不定这百年间那捉妖师就会找来了。”漓岸固执的说。
“你就喜欢多管闲事。”封玄的话半分责怪又有半分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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