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景行皱眉:“这……”
岁晏盯着炭火一点点将木盒吞没,火舌爬满海棠花纹中,噼里啪啦阵阵脆响。
岁晏一直盯着那木盒缓缓化为灰烬,直至火舌逐渐消散蛰伏到炭块中,他才轻轻一眨眼,微微仰头揉了揉眉心。
君景行忙道:“头又疼了?”
岁晏笑了笑,道:“眼睛有点疼。”
君景行沉默了一下,才走上前,将手放在他眼尾处轻轻揉着。
岁晏轻轻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君景行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昨晚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还被太子下了药,怎么可能会清醒着跑去找厉昭?
岁晏这才缓慢张开眼睛,盯着君景行看了半天,才笑了起来,道:“我诈你的,傻子。”
君景行:“……”
岁晏道:“这段时日我一直都在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只是却不知到底梦到了什么。”
直到昨日。
昨日他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浑浑噩噩觉得这里似乎又是一个梦境,无论他如何嘶喊寻找都找不到一个人在。
即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人。
从前世梦境中醒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去寻月见。
外室无人,他便只好去寻厉昭。
踉踉跄跄走到厉昭房门,便听到了端明崇的那句“烧了”,和满是血的地面。
呆怔间,他只觉得这里又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噩梦,所以只扫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清早他醒来时本是没想起来的,但是在同端明崇亲昵时,恍惚间似乎嗅到了昨晚的那股清冷的血腥味。
一瞬间,昨晚的场景电光火石间冲入脑海中。
他不清楚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就诈了君景行一下。
君景行的反应不出所料。
那是现实。
岁晏喃喃道:“我……也想起来这段时日到底梦见了什么了。”
君景行皱眉道:“还是你之前说的,被困在一座荒府,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岁晏点头:“但是有时我又觉得,那里……仿佛才是现实。”
君景行一愣。
岁晏微微仰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有些虚无缥缈的诡异。
“这里……好像才是梦境。”
“你们都是假的。”岁晏喃喃道,“你是假的,二哥是假的,就连太子……”
也是假的。
这一切仿佛只是他置身的黄粱一梦,只有那再也寻不到一个人的荒凉王府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青天白日,君景行竟然被他这两句硬生生说得起了一身冷汗。
“别、别胡说八道了。”君景行拍了拍乱跳的心口,伸手在岁晏手背上掐了一下,道,“疼吗?”
岁晏愣了一点,点点头。
君景行道:“疼就对了,你做梦时也会疼吗?”
岁晏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从台阶上摔下来也没怎么觉得痛。
他如实摇了摇头,心中稍定。
君景行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导他:“只有在做梦时,才是没有痛觉的,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了。”
岁晏迟疑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无愿鬼魅般的出现,指如疾风飞快地在君景行手背上掐了一下。
君景行:“……”
啊啊啊!
无愿可不比君景行是个读书人,她自小练武,就算是个女人手劲大得也不是普通男人能比得上的,这么一掐,君景行整个手背都红成一块,隐隐作痛。
君景行咆哮:“你这个疯子!我只是碰了他一下!”
无愿冷声道:“下回再碰,我就拿铁钳了。”
君景行:“……”
君景行本来还在担忧岁晏,无愿这么一搞事,把他气得胸口疼,怒气上头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他!你那么护你家主子,那若是日后太子过来时把他绑床上折腾,你是不是也要冲上去揍太子一顿啊!”
无愿:“……”
岁晏:“……”
岁晏本来正在看日常好戏调节心情,不知怎么就被指名道姓了,当即呆了一下,才不可置信地看着君景行。
君景行说完后便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刻捂住了嘴,愤恨地瞪了无愿一眼。
岁晏一边警惕地看着君景行,一边将手上佛珠缠了两圈挡住手腕,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小心翼翼缠了一圈。
君景行:“……”
君景行被气得有气无力,虚弱道:“现在缠有什么用,你……算了,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走还不行吗?”
他转身就要跑,岁晏忙道:“挽花楼呢?不去了?”
君景行道:“谁爱去谁去,我不伺候了。”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跑了。
岁晏看着他气得这么厉害,和无愿对视了一眼,才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清冷的性子,没想到你……”
竟然能让这么稳重冷静的人气成炮仗,点哪炸哪,真的算是一种本事了。
不用骄傲,可以得意。
无愿不明所以。
岁晏无奈道:“你还是去瞧一瞧吧,别再打他,道个歉便好了,他很好哄的。”
无愿看了看君景行离去的方向,结合岁晏的话才知道那神医被气疯了,这才无措地在原地愣了一下,道:“是。”
说完也出去了。
岁晏站起身,看了看马上晌午的日头,将桌案上的小手炉重新捧起来。
他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炭盆,伫立片刻,这才起身离开了。
自打开了春,京中长街两边的田圃已争先斗艳花团锦簇,花朝节很快就到,到处都是花枝编成的花球悬在树上,宛如五彩斑斓的灯笼。
岁晏披着大氅孤身一人走到护城河的岸边,手中还捏了根木签。
糖葫芦被他吃了差不多,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用木签的尖去拨弄脚下的花。
挽花楼近在眼前,岁晏弯腰在一旁摘下两支海棠花,打算等会去赠给说书的当做打赏。
只是还没走进挽花楼的长街,便迎面遇着了一个和尚。
更雪握着一串佛珠,正在低头看着衣摆扫过的花。
岁晏皱眉,趁着更雪没发现他转身便要换道。
据他所知,一遇着这和尚就准没好事。
上回是多管闲事来侯府算卦诉劫,上上回是抽签都是下下签,总而言之,没一件是好的。
岁晏心想:太不吉利了。
他一边说着自己不信神佛,一方面又极其迷信这些吉兆之说,偏偏自己并不觉得有丝毫违和。
和尚头亮眼也亮,岁晏才刚走一步,更雪的声音便在后面响起:“侯爷留步。”
岁晏不情不愿地停下,回头似笑非笑颔首一礼:“大师,真巧,在这里都能遇着。”
更雪回礼,笑道:“不巧不巧,贫僧在此处等候侯爷多时了。”
岁晏:“……”
啧,真不该出门的。
岁晏勉强道:“大师有何要事吗?”
更雪回手一指挽花楼,含笑道:“在这里说事未免太过引人注目,咱们进去边吃边说吧。”
岁晏:“……”
岁晏无语地看着更雪,幽幽道:“大师难道不觉得,一个和尚进花楼更加引人注目吗?”
作者有话要说: 岁晏:论吐槽,我最行了。【拍胸口】
第122章 糊涂
片刻后, 岁晏和更雪带着暗卫买来的斗笠,一个遮头, 一个遮脸,慢条斯理地进了挽花楼。
小厮在门口招呼客人,瞧见这气度不凡的二人并肩而来, 又看了看更雪的僧袍,迟疑道:“这位……大师?”
岁晏在挽花楼不招妓只吃馒头的举止早就被小厮列为京城奇葩之首了, 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将声音压低, 道:“不必惊奇,花朝节很快便到, 我这位朋友是在装扮花朝祈僧罢了。”
小厮顿时对奇装异服的更雪肃然起敬, 恭恭敬敬将两人迎进去了。
更雪:“……”
两人被引着刚跨进门槛,便瞧见大堂中央摆着个小桌子,无墨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套蓝色长衫, 手里还拿了个扇子,瞧着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他正侃侃而谈地说道:“……皇太子窥知岁安候对自己的不轨之心后,勃然大怒, 直接甩手让宫人将岁安候送回了侯府, 并暗暗发誓再不相见……”
大堂里都坐满了人, 有些人瞧着就不是来寻花问柳的, 反而像是来茶馆喝茶听戏,全都盯着无墨喋喋不休。
岁晏细看之下,发现竟然还有几个女人。
岁晏:“……”
无墨:“那岁安候一腔真心如流水付诸东去, 自然黯然伤心,哭泣伤神之下竟然一病不起……”
众人嚯地感慨:“啧啧啧!”
“怪不得听说岁安候总是重病,敢情是这样的缘由啊。”
“痴情啊痴情。”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岁晏:“……”
不知是挽花楼太奇葩,还是无墨真的有本事,竟然能将这寻欢作乐之所强行变成了听戏说书之处,小厮在一旁陪着笑,殷勤地上茶。
岁晏再一抬头,发现二楼处挽花楼的几个美貌姑娘倚栏往下看,竟然在认真地听无墨瞎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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