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
他想起当年生颐走时给他的纸条:“战争结束后,我来找你”
是,自己日盼夜盼,战争结束了,来找我?找我做什么,参加你们的婚礼吗?见证你们怎么在炮火中相爱吗?自己唱了小半辈子旦角儿,没想到最后成了北平的丑角儿,洪生颐,你可别捧我了,论演戏,我哪里比得过你?
琴茶转身走了,月光冷清清,他提着那个小鸟笼,衣兜的荷包里,还有今天拍的那张小小的合照,以及生颐七年前留的那张纸条,现在在他胸口的衣兜里,烧的他浑身都烫。
生颐这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哎,兔儿——别走哇”
一郎来了,侧靠在琴茶床上,他抽着一根烟,整个屋里都是闷闷的,干燥的烟味。
一郎还是穿着和服,慵懒地半眯着眼睛,抱着琴茶那只瘸腿的猫。
琴茶给他倒了杯酒,想到生颐和吴天娇成天为了作战忙的焦头烂额的样子,和一郎这懒散悠闲的模样竟有这么大反差,忍不住道:“怎么,带兵打仗呢,还成天这么悠哉悠哉。”一郎说了句日语,琴茶没听懂,一郎又用中国话一字一句道:“侵略者必败。”
琴茶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有点高兴,他却还是说:“你是个日本人,这么说,不好吧?”
一郎喝了口酒:“侵略者是没有好下场的。”
琴茶接过他的杯子,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他有心事,一郎也有,他看得出来。
一郎开始在屋里踱步:“今天,是他的忌日....”
“他们用他威胁我...我不想来的”
“可是后来...他还是死了,我把那几个人都杀了,我还是来了...报仇不是最好的方法...我听说,中国是有轮回的....你懂吗?兔儿,轮回...”
一郎突然抓住琴茶的袖子,眼睛满是血丝,他日语夹杂着中文:“轮回....让死去的爱人复活....让他换个身份....永远永远留在你身边....”琴茶说:“我只信今生....”
“不,不,你要信....”一郎打断他,仿佛自己更要懂中国似的:“就像中国的酒....醉的时候,就能看到死去的爱人”他看向琴茶,他变成山田的模样,可是很快又转变回来。
他拿来油彩,对琴茶说:“来,我来给你化....”
琴茶老实地坐好,悄声道:“不要把我化的太丑了...”
一郎笑起来:“丑?不会,不会,他的妆,好几次都是我化的呢”
花旦和歌舞伎,是一样苍白的脸。
花旦和歌舞伎,是一样红艳的唇。
第31章 第 31 章
早晨醒来,一郎已经走了,琴茶回味着昨晚,隔着东海零下四摄氏度的体温交容,一郎昨晚叫了一声名字,是个人名,琴茶虽然听不懂日语,但这句他听得懂。
哪有欢欣雀跃,只有无限悲凉。
一场情又落了个空。
日本人少了,中国人也不来了。琴茶疲软地瘫在他的大椅子上,逗着那天买的芙蓉鸟玩儿,叫了一声:“守安。”
守安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三步并两步赶过来:“师哥。”
琴茶抬眼看了一下他:“我戏唱的怎么样?”
“好,相当好!”守安赶紧说。
“你只讨我欢心”琴茶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猫和他一样,懒洋洋地拖着它的瘸腿,跃到琴茶腿上。
“我没有”守安接着说:“我没进桂川的时候看过你唱戏,和我娘路过的时候,你那会儿也小,就唱了个丫鬟还是什么。唱得极好,我还在寻思,这个姐姐可真厉害....”
琴茶歪着头,努力地回忆着。
“哎”守安看他实在想不起来,便又说“那次,还有人给你赏了钱呢,一大把的直接朝你扔。”
“我想起来啦?”琴茶欢快地笑了一下:“那还是第一次有人捧我,我站在那儿,看到那么多票子“唰”得就朝我飞过来,周围人开始起哄,我差点儿忘了下一句怎么唱了....他洒了很多钱吗?我记得是挺多,我都给师傅了。师父给我了一点儿....是多少我记不清了,我买了米花糖,和生颐一起吃....”
“现在捧你的人可不少啦!”
“可是洪少爷不爱听戏....”琴茶叹了口气,他取出那张小小的照片,看了又看。
怎么看自己都笑得又傻又僵,直愣愣地看着镜头,像个雕像,生颐却夸这张照片好看...真是,哪里好看了呢?
“他最近忙,兴许没功夫来听吧。他爱听的,您的戏。向来一票难求。”
琴茶翻了个身,吐了一串长长的烟圈:“守安,只有你会哄我,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哪能啊”守安顺手给他盖了毯子。“你又惦记生颐哥了?”
琴茶苦笑了一下:“生颐哥惦记着吴小姐。一郎只是想把我塑造成他爱人的模样。终究是情比纸薄,只是我把一切看的太当真了。”
“没这回事儿”守安劝他。
琴茶挥了挥手,让守安过来,守安听话的在他旁边蹲下,琴茶的手摸过守安的头,就像在摸他那只瘸腿的猫:“还是你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我。”
守安攥过琴茶的手:“大家都没离开你,都惦记着你呢。”
琴茶摇摇头,假装笑了笑,看着守安的眼睛:“你是不是怕我?”
守安点点头:“有一点”
“怕我凶你?”
守安摇头:“怕你生气。”
守安最怕琴茶不高兴,从小他就怕琴茶生气。他练不好功琴茶就会生气,为了不让琴茶生气,他一个人躲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练着。
琴茶往往训着教着,让他练了一天的戏后,擦了他那汗津津的脑门儿,怜惜地说:“不是师哥强迫你,师哥想让你练好了,出人头地,免得像我一样,受人欺负...”
受人欺负?有人欺负琴茶吗?守安暗下了决心,要是有谁欺负琴茶,他一定打碎那人的头!
他是我师哥,我要保护我师哥,谁也不能欺负他!
守安看到琴茶那种无法言状的悲伤表情时整颗心都难受地揪起来。他每次都好好练功,怕琴茶不高兴。
守安恨自己无能,便什么都依着琴茶。他不喜欢一郎,但是一郎来了琴茶会很开心,他便放一郎进来。他爱戴生颐哥,可有时候琴茶和生颐拌嘴,他便不敢在琴茶面前提生颐名字。
守安愚钝,不会表达爱,只觉得琴茶乐意就好。
日本人闹事时,周围百姓骂他们是汉奸时,琴茶在屋里,守安替他摆平一切,倒也不觉得辛苦。他想到自己童年时那个小愿望“我要保护我师哥”他现在做到了,甚至颇为得意。
“你就是傻!”琴茶笑了一下。
“以后,我要唱不了戏了,桂川是你的,这屋,这院子,这戏班子,十几号伙计和这些师弟,你都得看好喽!”
守安被这话搞的莫名伤感:“师哥,说那些做什么,您现在还是北平头号旦角儿呢!”
琴茶又吸了一口烟不再说话,他把烟吸出了鸦片的感觉,生颐就是他的精神鸦片。
他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出门。前些日子被撕坏的戏服没法儿再穿了,他须出门买新的。
街上荒凉凉,两个小男孩在街上手牵着手走着,男孩不过五六岁,衣服太宽大了,一看就是大人衣服又裁了裁,补了又补,像麻袋似的套在身上,更多的则拖在地下,他消瘦的肩膀露在外头,上面疮疮疤疤。两个人在耳语着什么,小一点儿的孩子掏出一块揉了很久的泥巴来,扳了一块大的,递给那个个子高一点儿的男孩。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满足的笑起来。恰好一只蝴蝶飞过,两个孩子便都转身去追,很快的消失在了街口。
琴茶看着那两个人,不知怎的,就觉得很像自己和生颐小时候。一点儿不大起眼的小东西他都要当作宝贝似的和生颐分享。而生颐总是牵着他,走过一条条小路。
他猛地回头,一个人影忽闪了一下,又快速的隐去了,琴茶道:“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生颐犹豫着,尴尬地,慢慢从墙角里走出来,带着帽子,围巾遮住脸,还带了一副墨镜。
琴茶一看就乐了,还是佯装正经地问:“跟着我干什么?”
“我....”生颐说不上话来。
两个人一路无言地在路上走着,生颐却突然问道:“知道我当初干嘛丢下你走吗?”
琴茶摇了摇头。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让他难过了八年的问题。
“我以为北平是安全的。把你留在这,我去杀一条路出来,然后再来找你,没想到,北平也不安全,外面有生有死,北平内也有杀戮和酷刑”
琴茶笑道:“那句话还是你教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被侵略,谁都不能侥幸逃脱,所有人都必须在血和泪中拼出一条命来。”
生颐点点头:“我也说不出什么保护你的话了。这个年岁,我的命都还是你救的。”
琴茶试了试戏服,生颐走过去,在他腰下摸了一圈:“宽了,衣服宽了。”
琴茶皱眉:“宽?我没觉得。”
“你腰比别人要细,你不明白?”
“细吗”琴茶笑着摸过来。
“细”生颐走过去,一手圈过来“你看,一只手就能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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