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亲吻,最后却变成了撕咬,魏柏言想咬伤他,想将他咬出血来,但又不敢。他胡搅蛮缠,纠缠不休,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亲他,亲到那苍白的嘴唇出现红痕。
然而直到魏柏言累了,叶邵都没有醒过来。
魏柏言眼里的光闪了闪,便灭了。干燥,枯萎,干涸成了一个只余灰黑的形状。
他坐下来,拉起了叶邵的手,将叶邵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新年快乐。”
不知道何处的钟声响了,当的一声极其悦耳,清脆响亮。
新的一年到了。
病人们在庆贺新年之后,便和衣而睡,早早歇下了。就连最吵闹的孩子也息了动静,整个病区都静悄悄的。安祥静谧。
魏柏言如同以往一样,握着叶邵的手陪在他的身边。
半夜的时候,魏柏言的睡意终于袭来了。他准备起身走向他那小小的折叠床,却在此时,他手心里的指尖突然动弹了一下。
只是小小的一下。
魏柏言的脸色一变。
那动作很轻微,转瞬而逝。稍微不注意便会被忽略掉。
窗外的月光愈来愈亮了,皎洁的月光像水一样透过玻璃流淌了进来,流到了那个人的床上,病床被笼罩进了朦胧的月纱中,躺在光雾中间的那个人仿佛在发光。
魏柏言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叶邵,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时间在此时过得尤其缓慢,就像是慢动作一样,叶邵那张苍白的脸庞逐渐有了血色,他的嘴唇变得红润起来。他的眼睫毛开始了颤抖,抖得像秋风簌簌落下的叶子,过了好一会儿后,那眼帘睁开来,露出了一双乌黑温润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的微微摇曳的水光从浑浊变得清澈,仿佛是毫无生机的死水又被注入了生命。
魏柏言终于看到,他一直努力想要叫醒的人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迷茫,仿佛只是刚刚睡醒一样。他终于看到那个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应的人,在看到他之后,开始慢慢有了动作。
他看到叶邵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胸膛起伏,从喉间说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柏……”
“言……”
魏柏言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僵在那里。只是僵着。他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又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叶邵睁开的双眼,看着叶邵眼里的光,看进去他梦里才有的叶邵眼里的那一片乌润润的黑色。他突然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手,那只手力气很弱,却又实实在在地用小小的力气回握了他,被他实实在在的握在了掌心里。
温暖的。会回应的。
叶邵脑袋有些迷糊,他不知道魏柏言怎么了。过了没几秒,叶邵看到魏柏言睁大的眼睛里,突然直直地落下了一颗豆大的泪来。
泪水砸在了被褥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那滴泪砸在了叶邵心上,砸得叶邵心头巨震。
叶邵不由地有点慌了,他伸出手,想要揪一揪魏柏言的衣服,但是力气不够,手伸到一半便垂落下来。魏柏言眸色深沉,没有接住他的手,也没有去靠近他。魏柏言逆着光,看着他,双目赤红,眼里的光闪烁不定。
但是很快地,叶邵便感觉到魏柏言在发抖。他的下颚的筋肉在用力,用力得全身都在颤栗,好像要在拼劲全力去咬紧牙关,好像要把这些日子来的悲伤、失望和痛苦闷在喉咙里。
牙都要被咬碎了。
叶邵有点心慌,他道,“柏……言?”
魏柏言没有回答他。
叶邵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勉强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来,但是很快又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一个阴影笼罩在了他的上方。他愣怔着抬头,只见魏柏言已经走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臂膀,将他稳稳地扶回床间。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叶邵被迫看向魏柏言的那双眼睛里,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翻滚着的浓重的情绪。
叶邵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魏柏言的眼里看到了惊惶,还看到了害怕,更多的是不敢确信的小心翼翼。
魏柏言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轻柔,像是怕撞碎了这一轮美梦。
魏柏言将他扶了回去后,低声说了一句:“我去喊医生过来。”
出于自己的本能,叶邵脑袋一热,想要伸手拉住魏柏言。但他的力气太小,只能拉得住一处衣角。魏柏言却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连忙停了下来,等待他说话。
叶邵问他:“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听到这句话后,魏柏言的动作一顿。
这一顿,就是好几秒。半晌过后,魏柏言抬起头,眸色黯然,那双眼睛隐藏着太大的无奈和悲伤,让人看上去触目惊心。但他很快平复了情绪。他伸手轻轻地撩开叶邵额上的碎发,低哑地说,“没有。”
魏柏言说得太过轻巧,好像叶邵真的只是像平常一样睡了一觉。
“柏言,柏言……”
叶邵害怕魏柏言要走,连忙再喊住他。脑袋一片浆糊,他胸膛起伏着,想努力说些什么,但却说得断断续续。魏柏言却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他。叶邵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终于说了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魏柏言沉默了。叶邵有些忐忑不安。过了半晌之后,他就被圈进了一个温暖而又炽热的怀抱里。魏柏言身上的温度高得惊人。叶邵看不见魏柏言的神情,却感觉得到他的筋肉在颤抖,好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他听到魏柏言似叹息一般吐了一口气,沙哑地和他说:
“我只要你平安。”
“只要你平安,我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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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医生很快就赶过来了,给叶邵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做完检查之后,医生把魏柏言叫了出去。叶邵在屋子里等着魏柏言,但因为体力不支,很快便昏昏欲睡。
没过多久,魏柏言便匆匆赶回来了。叶邵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看到魏柏言坐在他身边,一直抓着他的手。尽管护士好几次和魏柏言强调叶邵昏睡过去是正常现象,叶邵还是能从魏柏言的眼中看到惊惶。
叶邵醒过来之后,消息很快便传出去了。
周铭昆、廖桁京、小小还有叶邵以前认识的朋友全都来了。廖桁京抱着叶邵哭得涕泗横流,周铭昆和小小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他扒开。以前产生的隔阂和误解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只为叶邵的醒来而感到开心。
然而很快,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
虽然叶邵已经醒过来了,他也表面上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开始变差了。他走不动路,在外行走都需要坐轮椅,风雨交加的时候他的脸就会变得像纸一样白。有好几次,叶邵和他们聊着聊着天,便突然厥了过去,人事不省。
这些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叶邵身体的病,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而三年前那场要命的折磨,终究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三年前,魏柏言拿到药物研究人员的联系方式后,一直都以各种办法去支持药物实验的进度,甚至不惜花重金资助药物研发,要救活这个濒危的项目。在叶邵醒来后,魏柏言更是日夜不分地联系那头,尽量想办法加快研发的速度。
药物的研发和病魔在竞跑,研发逐渐有起色的时候,叶邵的身体也在一天天衰败。
一年后,叶邵身体里的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
那天叶邵刚做了一个检查,便觉得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早早地躺下了。医生把魏柏言叫了出去,说是有话要讲。叶邵为了不让魏柏言担心,便谎称自己没有大碍,让魏柏言放心出去。
他以为这一阵不舒服很快就会好,便眯眼睡了一会儿,希望醒来的时候能好一些。结果在朦朦胧胧之间,他便感觉这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好像浑身都在疼,骨头缝里都像扎了针一样,让他恨不得要叫出来。他疼得有点想吐,一撇头,真的吐了一地黄水。
吐着吐着,他开始呕血。
叶邵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等实在吐不出来的时候,他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地上的血,整个人都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连翻身都做不了。过了没一会,他开始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吸不上气。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声音。
汗水模糊了叶邵的视线,叶邵抬起头,他看到魏柏言冲进来,气喘吁吁,一脸惊喜。可是很快地,魏柏言的脸色陡然一变。他扭过头,朝外面大吼。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叶邵已经快要疼得神志不清了。在意识浮浮沉沉间,听力也不大好使了。他蜷缩在床上,只听到几声怒吼,“药到底什么时候才到?”“什么时候来?!”“不能快一点吗?”
叶邵努力地睁大眼睛,一直撑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次睡着了之后,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