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思若为安 (鸣秀)

　　枫叶落了，悄然无声。
　　“我走。”
　　清楚明白的两字，容不得楚凌觞拒绝。他低下头，默默的从楚无忧手里把玉佩抽出，脑子一片空白，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内疚，心里恍惚。
　　司冉的眼里尽是欣赏：“纪将军，司某果真没有看错你。”
　　“前辈谬赞。纪凡多谢前辈指点。”纪凡站起身来，向司冉抱拳行礼。
　　司冉看了看有些低落的楚凌觞，起身将纪凡托起：“司某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略尽绵薄之力，指点一二。”
　　“凌觞，为师有些累了，你陪陪纪将军吧。”
　　楚凌觞连忙起身，欲带司冉前去客房。司冉揪住他身前的楚无忧：“这小娃娃瞧着甚是可爱，让为师带着玩玩可好？”
　　楚无忧抬头望了望楚凌觞，望了望纪凡，又望了望司冉，许是司冉长得实在好看，他扭捏了一下竟默默的抓住了司冉的袖子。
　　司冉轻笑出声，难得如此开怀：“看来这小娃也甚是喜欢为师，那为师就带走咯？”
　　“那就让他陪师父解解乏吧，凌觞带师父去客房。”
　　司冉挥挥手：“不用，这国师府为师住了十几年了，我自己去。”说罢，牵了楚无忧的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下人们不知什么时候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庭院只剩了纪凡和楚凌觞。红色的枫叶缱绻着落下，两人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才刚重逢，又要离别。
　　“你……”两人同时开口，纪凡一愣，转而眉眼弯弯：“你先说。”
　　楚凌觞斟酌了下，小心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答应去境外蛮荒？”
　　纪凡笑了笑，拉他坐了下来，认真望着他道：“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初识，月夜屋顶上你跟我说的话吗？”
　　楚凌觞的思绪飘到了那天夜晚，那天他说……
　　“你说，你求一个和平盛世。我去蛮荒，是希望能够为你实现这个梦想，否则我无论是在陈国还是在西凉，对于你而言，都是一个负担。”
　　楚凌觞望着他深情的眼睛，闻言，蓦地心里一酸，打断道：“你不是负担。”
　　“好好好，我不是负担。可就算如此，我也希望能够为你尽一份力，我希望你能够平安一世，可国不安，你也不可能真正放下一切，精心保养。我没什么用，唯有行军打仗还有点用处，我想为你练一支铁军，送你一个太平天下。”
　　“可……蛮荒之地，危险重重，你这一去，九死一生啊。”
　　“你不信我吗？”纪凡温柔问道：“凌觞，你不信我吗？”
　　楚凌觞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纪凡回握住他，轻声安抚道：“凌觞，你信我，只要不是粉身碎骨，我爬也会爬回来见你。你还在这呢，我不舍得。”
　　楚凌觞低下了头，不想让纪凡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可下巴却被抬起，眼角的泪渍被轻轻抚过，他听见纪凡轻声呢喃：“别哭，我会回来的。”下一刻，纪凡便轻柔的吻了上来，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闻到了纪凡身上清冽的味道。
　　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吻，他却尝到了苦涩。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他，就是想要朝朝暮暮啊。


第58章 归思为安（三）
　　已到了晚间，楚凌觞、纪凡、司冉三人吃完饭正在叙话，楚无忧在一旁揪着一个小竹马自娱自乐。
　　司冉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然黑透了，不禁皱了皱眉：“也不知你义父什么时候回来？”
　　楚凌觞刚想说话，外面下人便来通报，三人急急迎出花厅，只见楚怀泯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脸上神情有些严肃，林风跟在身后，沉默着也看不出情绪。
　　楚怀泯一见司冉，就笑开了，楚凌觞有些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纪凡见过西凉王。”虽然楚怀泯易了容，但纪凡一看便也猜出了。
　　楚怀泯托住他的手，制止道：“别，我现在已经不是一国之君了，纪将军还是唤我一声前辈吧。”
　　“前辈。”纪凡也未坚持，顺口改道。
　　楚怀泯点点头，将纪凡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纪凡坦然受之。
　　“我们该回去了。”司冉打破了略显沉默的气氛。楚怀泯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笑嘻嘻的蹭到司冉身旁，这才看见藏在司冉身后的小团子，顿时一挑眉，将孩子抓出来：“这是谁的孩子？你的？”
　　楚凌觞忙答：“不是，是陈国方家的遗腹子，陈家三少和纪凡是朋友，冒死将孩子托付给纪凡。陈国危险，纪凡便送到我这了。”
　　楚无忧在楚怀泯手里，又推又咬，挣脱不得，好不可怜。司冉急忙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这才把要哭不哭的楚无忧安抚住。
　　楚怀泯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你们都长大了啊。我们两果然是老了。”
　　司冉斜睨了他一眼，突然道：“觞儿，为师想把无忧接到山上去住段时间，你看如何？”
　　楚怀泯愣了，看着司冉怀中的小团子，心中不满：“不要，我不想带着一个小屁孩。”
　　“你的意见不作数，觞儿，你觉得如何？”
　　楚凌觞和纪凡对看了一眼，双方心里都有点惊讶，楚凌觞想了想，道：“我事务繁忙，确实很难照顾周全，若是不影响师父的话，无忧跟着师父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司冉满足的笑了，楚怀泯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司冉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和蔼亲善的样子，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无忧，跟爹爹再见吧。”
　　楚无忧懵懵懂懂的，见楚凌觞过来，伸出手要抱，楚凌觞将他接到怀中，软软的，有着孩子特有的奶香味，有些舍不得，但烽火将起，让楚无忧避世无名山，确实是对他最好的选择了。想必师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纪凡也过来拿手背蹭了蹭孩子的脸颊，虽然沉默，但也看的出他的不舍。这个孩子，是他历经千辛万苦，一路从陈国送到楚凌觞手中的，更是有着他挚友的血脉。
　　“又不是见不到了，走吧，凌觞送师父和义父。”楚凌觞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纪凡，一路抱着孩子，送司冉和楚怀泯到了府门。
　　司冉将孩子接过，道：“我们走了。觞儿你要保重身体，纪将军也是，望诸事顺利。”
　　楚凌觞和纪凡回礼相送。司冉抱着孩子先上了马车，楚无忧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望着楚凌觞一脸惊慌，伸手要楚凌觞抱，楚凌觞狠了狠心，向司冉示意，司冉抱着孩子便进了马车，车门关上的一霎，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楚怀泯回头望了一眼，见司冉已进了马车，这才将楚凌觞拉到一旁，道：“我已经进宫劝过泽希了，只是……你知道，若是用了真感情，也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慢慢来吧。”
　　楚凌觞心里也不好受，点头应道：“凌觞知道。”
　　“还有”，楚怀泯看了一眼纪凡，道：“泽希对纪将军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这里，我要代他说声抱歉。”
　　“义父不必如此，我没有怪过泽希，他们俩闹成这样，归根结底是我没处理好。”
　　“你也不必强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幸好纪将军福大，没有酿成大祸。我知道你有分寸，不管怎样，泽希是我孩子，你也是我孩子，我希望你们都好。”
　　楚凌觞有些感动，道：“凌觞明白。也希望义父和师父能够保重身体。”
　　楚怀泯点点头，转身向纪凡道：“纪将军，再会。”
　　纪凡抱拳：“前辈，再会。”
　　楚怀泯上了马车，车上孩子的哭声小了些，但还是时不时的有啜泣声。马车哒哒的走了。纪凡揽住楚凌觞的肩，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
　　车上楚无忧哭累了，趴在司冉的膝盖上，睡得正熟。
　　“你靠着我也休息会吧。”楚怀泯道。
　　“嗯。”司冉很自然的将头靠在了楚怀泯的肩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楚怀泯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冉，你为何要将孩子带回去？”
　　司冉眼也未睁，答道：“风将起，局势多变，孩子留在府内也不安稳，避世山中最好。我想，觞儿那孩子必是知道我的用意的。”
　　“那你呢？我记得，你是十分喜欢孩子的。”楚怀泯说的有些小心翼翼。玲珑心思如司冉，一猜便知道楚怀泯心中的想法。他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唏嘘。
　　“我是喜欢孩子。但你也知道，我一旦出世，就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也不用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况且，我现在，也挺……幸福的。”
　　最后三字虽然微不可闻，但司冉向来矜持，平日里连一句较为亲密的话都不会说，这下为了安慰楚怀泯，方才吐露了心思。楚怀泯本来心中还有些郁思，听了此话，心中欢喜，将他搂的更紧了些。
　　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司冉转移话题道：“你今日进宫，泽希怎么样？”
　　说到这个，楚怀泯皱了皱眉，道：“不太好。那孩子，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活到现在，才受了这么一次情伤。我虽劝他要以朝政为重，但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的，只能望他能够自己慢慢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