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先生一哂:“反正都是狗咬狗窝里斗,斗得越狠越好。”
谢卿见他一口一个“狗”啊“死”的,虽然说的不是自己,但总也有些不快,就借口自己突然困了,找了块干净的角落,背对曲先生躺着去了。
曲先生正说到尽兴处,一下子没了听众很是扫兴,就觉得谢卿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反复无常的。他对着谢卿背影摇了摇头,干脆重新执起书看起来,也不去理他了。
就这么过了几日,冉元白就像是忘了还有谢卿这个人,一直将他养在牢里。
谢卿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倒是从未有过的舒心。除了没有自由,不知日夜这两点,真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可能老天爷也看他太舒服了,这日晚饭过后,忽然来了两个金吾卫,将他一左一右提溜起来,押出了牢房。
“欸!你们要将我送去哪儿啊?大哥,有话好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别杀我呀!”谢卿惊慌不已,脚尖堪堪着地,两个人高马大的金吾卫提着他,就跟提小鸡仔似的。
提着他的金吾卫并不说话,任他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等行了一炷香左右,进了一个雅致的院子,停在一扇门前,其中一人才低声呵止他。
“不想死就闭嘴。”
窗纸透出暖黄的灯光,谢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咳嗽声,心中多了许多猜想。
两人将他带进屋里,正中便是一把木椅。他被结结实实按在木椅上,手脚分别用绳子捆牢了。
趁着绑他这些许功夫,谢卿左右张望着,里屋与外间用布帘子隔着,他看不分明,一旁桌上摆着的各色刑具,他却是看得真真儿的。
一样样一件件他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明白,这些可要比辛妈妈的皮鞭竹板要命的多。任何一个用在他身上,都是皮开肉绽,不见血不算完的。
他喉结一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两个金吾卫绑好了他,便退到了屋子角落,无声无息,形若壁花。
烛火一点点燃烧着,叫谢卿内心饱受煎熬。终于,蜡烛烧掉一寸左右时,里屋有了动静。
冉元白披着件鹤氅,由张素掀了帘子,缓步而出,坐到了谢卿正对面的一把太师椅上。
他休养了几日,吃了不少药,但脸色还是不好,白的透青,连双唇都是晦暗的颜色。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他说话很慢,也很轻,显得有气无力的。
谢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此时话也不会说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冉元白苍白的指尖轻点着扶手:“名字。”
谢卿抿抿唇,小心答道:“谢……谢卿。”
“和厉渊什么关系?”
“我是他从青楼里买回家的小倌,跟了他也才一年不到。”谢卿急切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去安北谢春楼向那里的老鸨辛妈妈求证,看我是不是从那里出来的。”
冉元白挑了挑眉:“哦?小倌?”他转向一旁站立的张素,好笑道,“他什么时候多了这癖好?”
张素答:“厉渊过去在长安城便是胡姬酒肆的常客,如今带一个小倌在身边,倒也不奇怪。”
冉元白点头:“倒是我小巧了厉兄。”他复又看向谢卿,问,“你可知与你们一同上路的另两个人是谁?”
谢卿咽了口唾沫,心中满是紧张:“知道。一个是长安逃犯杨庭萱,还有个是护送他的江湖女子,我只知道她叫哥舒柔,似乎是个胡人。”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哪里,你可知道?”
“出海吧。”谢卿胡编乱造一通,“我听厉渊说,是要出海到哪个岛上去。”
冉元白神色不变,眼里带笑:“出海?可是要去倭国?”
谢卿根本不知“倭国”是甚,更不知冉元白是在诈他。
“是是是!”他忙不迭点头,“正是要去那倭国。”
冉元白指尖一顿,唇角泛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眼尾一扫张素,对方便知他用意,去到桌前,选了一样器物,在手中掂了掂,走向谢卿。
谢卿惊恐万分:“大人!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您怎么说动刑就动刑呢?!”
冉元白不为所动,指尖撑着额头,似乎只这点功夫,便已是疲累极了。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老老实实,我自然不为难你。可如今你一派胡言,想要诓骗于我,我怎能轻易饶你?”
他说话间,张素已拿着一枚五寸长的铁针到了谢卿面前。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他们要去哪里?”
谢卿盯着那尖锐无比的铁针,身上冷汗涔涔,眼泪全不听指挥地往下落。
他不知这针要扎在哪里,可他是最怕疼的,过去就是床上有一点不如意,也要将客人踹下床,这针这样粗,扎哪儿都能去他半条命。
“他们……”他呜呜哭着,“他们要出海。”
他不改口风,张素没听冉元白叫停,那针就这样扎了下去。
上刑最紧要是够痛,还不能要了性命。铁针扎的不是别处,正是谢卿的指甲与肉间的缝隙中。
十指连心,谢卿哪里受过这样的疼,立时抽着气差点没厥过去。
“我错了!大人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他哭喊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那针每下去一分,他就如同一条放进油锅里的鱼,要弹上一弹。
张素上刑极有经验,进得又慢又稳,只管叫谢卿生不如死。
“他们要去哪儿?”冉元白第三次问他,已是最后的耐心。
谢卿哭得直打嗝,他闭了闭眼,仍是那个答案:“……出海。”
话音刚落,张素指间一用力,随着谢卿的尖叫声,一枚糊着血肉,半透明的指甲盖,成一道弧线,落在了冉元白脚边。
谢卿头一歪,翻着眼晕死过去。
张素探了探他的鼻息,同冉元白道:“大人,晕过去了,可要泼醒他?”
冉元白蹙了蹙眉:“不了,带他下去,我累了。”
他内伤未愈,虽说只是问几句话,但也有些精神不济了。
“是。”
张素领命,吩咐左右,将谢卿又带下去了。
第二十九章
谢卿死人一样被拖回地牢,曲先生吓了好大一跳。这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这样了?
两个金吾卫放下谢卿就走了,曲先生凑近一看,从上往下检查,脸是好的,身体也好,到手的时候,瞧见谢卿左手食指胡乱缠了几圈白布,从底下透出血色来。曲先生在这牢里也有些时日了,知道这是被拔了指甲。
十指连心,其痛可想而知。他嘶着声将谢卿伤手小心放好,聊胜于无地扒拉了几下谢卿身下的干草,想让他睡得舒服些。
谢卿本就是疼晕过去的,醒的也快。曲先生在那窸窸窣窣扒草呢,谢卿幽幽睁开了眼。
他盯着黝黑的屋顶,茫然地眨了两下眼,似乎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手上的疼痛很快将他拉回现实,助他回忆起了此时处境。
疼的也是怕的,谢卿呜呜咽咽哭起来,两颗眼珠子跟泡在了水里一般,不住掉泪珠子。
曲先生正拱着草堆,霎时被他着幽怨的哭腔吓得不轻。
“哎哟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他抚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
谢卿心说我醒了还得给你问好怎么的?他吸着鼻子问:“我手还在吗?”
曲先生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不敢……”
他说着有嚎上的趋势,曲先生被他一个男人哭得心烦意乱,赶紧道:“在呢在呢,好好的。”
谢卿这才收了声,护着左手小心撑坐起来。结果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在看到自己血糊糊的手指时,一个没忍住又泄洪了。
“好疼啊……”他捧着自己那左手,看一眼就要哭一声,伤心得要死。
曲先生也不知如何宽慰他,就想说点别的分散他注意。
“你也不像个嘴硬的,怎么还被动上刑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谢卿软骨头,谢卿哭声一噎,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曲先生毫无所觉,仙风道骨地捋着他的山羊胡。
“我之前不是说,唐世业那狗贼死的时候,我也在场吗?冉……冉元白要让我交出杀死狗贼的……那位英雄的下落。”谢卿边说边打嗝,“是你你说吗?”
曲先生一惊,拍着大腿道:“那必定是不能说的!”
谢卿拿脸在膝头蹭了蹭,蹭去满脸泪痕,带着哭腔道:“所以我就被动刑了啊!”
曲先生万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年轻,竟然还是位义士。
他瞬间有点肃然起敬,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失言了,小兄弟你硬气的很啊,着实令人敬佩,望受在下一拜。”
都这会儿了还拜什么拜呀,求神拜佛都不一定管用了。这曲先生简直就是二十年后杨庭萱的翻版,做事说话都透着儒生的那股酸劲儿。
谢卿一摆手,红着鼻头,瓮声瓮气道:“我怕是没命出去了。曲先生,我看你在这几个月了都护都好吃好喝供着你,应该是不打算要你命的。实不相瞒,我被抓来前刚和家里人吵了架,闹得很不开心。先生你识文断字,学识渊博,能否替我写封……写封家书?”他本想说“遗书”,可转念一想,这么咒自己死似乎不太好,就给改了口,“要是我死后,有人寻来,就请先生代为将信交给那人,再带句话给他……就说……就说我去和爹娘姐姐团聚了,叫他好好照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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