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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 (慵不语)


  那人收敛笑容,带着一丝审视,直直注视着他。
  陆有矜一怔,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谢铎——他父亲口口声声赞扬的人,他几年来始终渴望跟随的人。
  “真是好剑法!”谢铎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是沉稳:“不过观你的剑法,似是怀了怨愤和死志。”
  废话,他一人敌十几人,当然没打算离开这地方。
  谢铎翻身下马,瞥一眼倒在地上的人,摆摆手让下人抬走医治。双目定在陆有矜身上平静问道:“你在怨恨什么?”
  陆有矜看到谢铎后心思纷乱,他握紧拳头稳稳心神,一字一字冷冷道:“自然是怨愤弄权之人。”
  “看来你指的是我了!”谢铎丝毫不掩饰野心,自傲中还带有几分洒脱:“你手里不是有剑么,想杀的人就在眼前,怎不动手?”
  陆有矜心里冷哼一声,这么多人围着,难道能眼看着自己把他杀了?
  谢铎看出陆有矜的心思,负手而立道:“只是你我二人。他们谁也不准插手!”
  陆有矜一怔,不知道谢铎玩的这是什么把戏。但是他既已不准备回去,就不介意陪此人玩玩。陆有矜迅速平复呼吸,一言不发便拔剑刺去。
  然而谢铎连正眼也没看他,往右一侧身便避开了剑锋:“你是不是有几日不练剑了,剑法生疏!”
  陆有矜面色泛红,谢铎竟然没有拔剑,这真是对他莫大的嘲讽!他沉住一口气,去攻谢铎下盘。谢铎却一个飞身,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身居京城多年,年过而立,也是每日练剑。剑法熟能生巧,只在坚持!”
  谢铎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趁说话之际,已快速出手。一刹那便夺了陆有矜手中之剑。再稳稳的一转身,剑尖便对准了陆有矜的脖颈:“你的功夫,还是没练到家啊!”
  陆有矜对谢铎的剑术已是甘拜下风,他常听父亲夸赞谢铎。却不曾想多年之后,谢铎的剑法仍是精湛,甚至比父亲还强上许多。他被旁人用剑锋指着,满脸羞愧,一梗脖子道:“你要杀便杀吧!”
  谢铎哈哈一笑,把剑收回剑鞘:“死在我剑下的何止数千人,功勋卓越者有之,籍籍无名者有之。但像你这般英气的少年郎,我这把剑,是从不杀的。”
  陆有矜捡起刚买的四方平定帽,用手拍打沾染的灰尘。不为所动,冷眼相对。
  谢铎轻轻一笑,似乎对陆有矜格外有兴致:“你是陆廷卓的儿子,你爹当年和我比剑,总是败在我的剑下,但是你爹的箭术极好——还教过我呢!”
  陆有矜侧过头不去看谢铎,继续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屑,却伸直耳朵,想多听几句关于父亲的往事。
  谢铎走上前来,威严的盯着陆有矜道:“把头摆正!看着我!”
  陆有矜看向谢铎,他看见了一张端肃的面庞,但眸中却含着欣赏,以及一丝担忧关切。
  是伪装,还是示好?在看到这双眼睛后,陆有矜觉得自己像一棵风中的草,摇摆而凌乱……
  谢铎问道:“怎么,你要殉国?”
  陆有矜一怔,略略点头。
  “我问你,你见过先帝么,见过皇帝么,见过太子么,见过首辅么。”
  陆有矜不知其意,只得摇摇头。
  “噢!这就是说,顾家对你并没有知遇之恩!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保护的是什么样的人!”
  陆有矜的手指猛一收缩,他忽然被谢铎几句话说的很没有底气,一扭头皱眉道:“我还是右银台的守将。保卫朝廷是我的职责。”
  “职责?”谢铎忽然仰头大笑了一声,继而厉声道:“为了每月几两的俸禄银子?还是这早已摇摇欲坠的河山?还是为了当权者的日日笙歌。你怎不问问,皇帝是不是尽到了职责!首辅是不是尽到了职责!一群吟诗作画,尸位素餐的闲人!这样下去,两宋之事,近在眼前!”
  陆有矜的目光终于定格在谢铎身上,他的心头涌起一阵悲凉。谢铎所言,也是他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担忧。
  谢铎目光带着重量和殷殷期盼,落定在陆有矜身上:“大丈夫可城头喋血,可马革裹尸,但你若死在这儿,岂不可惜?
  谢铎感受到陆有矜目光中灼热的温度,又接着一字一句的道:“因为你的战场不在这里,你的职责也不是守着宫门!”
  每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陆有矜心头,他久久不语,心中澎湃难言——好似那几年前被送入京城,被当做玩物的小马,知道有一天自己有可能再回疆场……
  陆有矜握紧拳头,定定的望着谢铎。
  谢铎把剑柄朝向陆有矜:“先问问你的心——要的是什么。再视死如归,也不枉费这大好头颅。”
  陆有矜蠕动下嘴唇,没有说话。但他顺从地接过谢铎递来的剑。
  谢铎笑了,指指自己骑的那匹马:“我把照殿青放到右银台的马厩——这是匹举世无双的良骥,你可要替我照料好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把这匹马牵回家,自古宝马配英雄才算相宜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和受遇见呢,先和受爹打了一架
  下一章两人要相遇了


第8章 夺簪(攻受相遇)
  到七月中旬,谢临已可以熟练的骑乘,他起初只在北苑里小试身手,逐渐便不再满足这一隅之地,开始与沈均频繁出入马球场。有时心血来潮,也趁着兴致骑至城外。晚间方并辔而归。
  谢临也逐渐迷上了好马和马球,他对马,马鞍,乃至马鞭都有甚是苛刻的要求。他每收一匹好马,都要自己在纸上涂涂画画描幕鞭柄的纹理图式,再命宫人打出模具让他看,若满意再选上好的玉石打磨研制。但他最常骑也最爱的一匹,仍是第一次骑马时望见的那匹追月。
  这日申时,谢临和沈均从马球场回来。沈均今日骑了一匹西域小马,是他从一个马球高手那里花重金买的。小马轻巧机灵,在马球场上身经百战,沈均如鱼得水,在马球场上崭露头角。谢临对马儿垂涎不已,便想占为己有。沈均却不愿意。谢临好话说尽,沈均仍不松口。到了坊巷,人车渐密。两人便在街口停下,牵马步行。
  正是盛夏,炎炎烈日当空,脚下的青石板也被晒到微灼,蝉也在燥热的鸣叫高歌,路旁的屋檐上栖息着许多小燕雀。在酷暑而悠长的夏日里,人们都出来纳凉,摊贩们手里拿着蒲扇,犹在叫卖。蝴蝶展翅停在花枝上,蝶衣飘忽。偶然有穿着轻纱的女子手拿白团扇走过,路边乘凉的人们便止不住拿眼睛觑看。
  谢临走在人群里,还在和沈均讨要那匹马:“你把它给了我,下回马球场训好新马。你第一个挑还不成?”
  “那可不行!以后打马球就靠它了。”沈均翻翻白眼:“你有那么多好马,还想要我的。”
  “沈大公子□□过的马岂是俗马能比的?给我吧——下回你受罚,我帮你抄书。”谢临不愿放弃,还在央求。
  沈均眼里促狭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抄书大可不必,我的手速已练出来了——你真想要翻云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谢临双眼登时闪亮:“什么事?”
  沈均不答,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一脸坏笑:“阿临,你上马!”
  谢临满脸疑惑,依言撩袍上马。
  沈均扬起马鞭,一脸坏笑:“那边,有个穿粉色衫子带面纱的女子,你把她抱到你马背上,沿着大街走一遭。我二话不说,就把马给你。”
  谢临登时睁大了眼,惊道:“你也太胡闹了!人家一看就是良家女,在大庭广众下轻薄,于礼不合。”
  沈均颇不满意的摇摇头:“阿临,你想得也太多了!”
  “你知道女子的清誉不能玩闹——算了,那马你留着吧!我要回府去了!”
  “好吧好吧,你有理。”沈均不想放弃看好戏的机会,只能退让:“你别走——让我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沈均眯着眼扫视人群。片刻之后,看好戏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女子多有不便,那男子想必没有顾虑吧?”
  谢临忐忑地皱皱眉:“你到底想怎样?”
  沈均马鞭一抬:“你可看见那个男子了?”
  这条春凝地处繁华,街东种槐,街西种柳,槐柳相接,浓阴遍地。处处是纳凉和过路的行人。谢临皱眉:“这来来往往的不都是人么?
  沈均拉过谢临指点:“那个最高的,穿着长衫立在老槐树边儿上。”
  谢临扬起脖颈,穿梭嘈杂的人群里,他毫不费力就看到了所说的那人。他比周遭人高出一截,老槐和天色中,隔这么远望过去,他站在山长水阔的街外。
  也许是因为不晓得沈均会让自己做什么,谢临的心猛地跳动起来:“看……看到了。”
  “你骑马过去,在他穿街到柳坊之前从马上把他的发簪给拽下来,我二话不说就把翻云给你。"沈均用马鞭闲闲地敲打手心,带着笑望定了谢临:“这次可不是女子,没有于礼不合之处吧。”
  谢临心如擂鼓,他沉吟一番,还是犹豫:“这街上人也不少,若惊了马,便不好收拾。再说当街夺人家发簪,也太……太唐突野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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