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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 (慵不语)


  顾同归没设身那些惊心,只似懂非懂地独坐沉思,烛火在他脸上流转出忧虑的暗影。
  “无趣。”沈均叹一声:“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一辈子勾心斗角,此起彼伏,不得安宁。追求的却是这般无味的东西。”
  陆有矜没有应声,这谁能说得清呢?每人都有旁人不能理解的沉醉。
  顾同归凝望着烛火映照下暖黄的窗纸,欲言又止:“你……”
  陆有矜看顾同归皱眉踌躇,忙道:“您有什么主意?”
  “我是想,只要不是谢铎的意思,就好办。”顾同归说的缓慢而费力,似是在战胜某种情绪:“你能不能托人向宫里递句话,阿临是他骨肉,若真走到末路,我不信他会袖手。”
  “这……我倒没想过。”烛火微闪,明暗之间总有几分凄凉莫测。陆有矜低声道:“但凡事涉及宫里,总盘根错节,说不准……会出什么差错。我不想把许多事寄托在所谓的人性牵念上,帝王的一念之间太深不可测了。退一步说,即使他不再萦怀往事,阿临又该如何自处呢?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顾同归怅惘地沉默了,阿临从小失去母亲,虽说有亲人疼爱,却终究和谢铎的关怀不能并论。从小到大,他始终惦念着让他们父子亲近。谁想突遭大变,竟就此陌路——说到底还是因为帮扶自己。顾同归摇摇头,只怨自己当日领了他的情。
  陆有矜道:“我知你的心事,此事日后许有转机,但不是现在!”
  “关键之处是这个姓章的,把他除掉,危机不就迎刃而解了?”沈均眉毛猛然一挑,平静无波的心底涌起巨浪:“这个姓章的,当年和谢家密谋夺位,这些年他在朝中杀伐,弄得人人自危——我们何不一并除掉他?”
  陆有矜正胡思乱想,冷不防听见这主意。心头一惊,沉吟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吧。”
  沈均直来直去的随口一说,并未深想,听陆有矜拒绝,神色又再次平静。
  顾同归却道:“重要的还是谢铎对章家的态度——他们如今身在京城,手中又无真正可以调动的兵权,大厦倾颓也不过眨眼功夫。”
  顾同归这话倒是对的,领衔亲卫府又怎样,不过是匍匐在最前头的人罢了。
  “这半年来,皇上对他愈加冷淡,他总想方设法挽回局面也并无起色。”陆有矜费力地回忆过往被自己忽视的一幕幕,眉头深锁:“不过他位居高位多年了,总不能这几天内无缘无故就出事吧?”
  “也许……等待机会的不止有我们,谢铎他又何尝不在观望呢?”顾同归的眼神幽深到遥不可及:“鹰犬只应在朝政不稳时震慑群臣,如今大局平稳,满朝肃清,自然用不到他。而且朝中的大臣多有积怨,如果不出口恶气,怨恨将会成为这个朝代的毒瘤,代代相传——如今正是泄愤的最好时机。
  陆有矜已经了然,一勾唇角冷笑地补充:“章家的位置和过往,也恰巧合适承受百官的怒火。”
  室中弥漫的杀伐和叵测让人察觉到冷意,沈均压住心惊,轻笑道:“哎呀哎呀,和你们一比,我真是不学无术了——就冲这点我也要把阿临救出来,让他给我作伴。”
  顾同归无语地笑笑:“谁让师傅讲书时,你们从不听呢。”
  陆有矜抱了双臂:“那定是你们的师傅讲得无味,我给他念书,他向来乖乖听着。”
  沈均不知深浅,忙一脸好奇地凑上去:“了不得了不得,陆兄你念什么书能让阿临听进去?我下次能旁听不?”
  陆有矜动动唇角,干脆利落地甩出两个字:“不能!”
  “我们只需找一个让朝臣义愤填膺的事。”顾同归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还在很沉稳的布阵杀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大家口诛笔伐——你且看,谢铎定会严厉处置——他等这个契机已经很久了。”
  沈均沉默半晌,喃喃自语道:“能有什么事儿呢?”
  “明日再说吧,不急这一日。再过半个时辰宵禁了,你还有路要走。”顾同归揣摩下时间,轻声开了口。
  沈均点点头,三人并肩走到小巷口。
  漫长的夜晚初露端倪,脚步声在空寂中格外清晰。
  沈均接过陆有矜手中的灯笼,突然仰脸问道:“章召每日都去亲卫府吗?”
  陆有矜想一想:“若不出外差,每日都在。”
  沈均点点头:“多谢。路走到这我就记得了,天色已晚,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第55章 断骨
  红云冉冉,拂晓渐渐笼上京城,沉寂了一晚的长街随了朝阳升起渐有熙熙攘攘的叫卖之声。
  远处,一辆马车疾速驶来,百姓们遥遥望见那马车的模样,便知车里坐的是谁。忙不迭地向两边躲闪,自动地让出一条路。
  端坐车上的马夫目不斜视,在初阳的照耀下横冲直撞地行驶在并不宽阔的石路上。
  旁人行动稍慢,就有被鞭梢扫到的危险。
  这时,约莫十米外有个瘦长的身影出现在青石板路的中间,像是看不见这庞然大物般。
  马夫习惯了别人的躲闪,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心思。但那人始终笔直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地等着马蹄逼近自己。马夫猛地勒住了缰绳,疾行的马嘶鸣一声,在离沈均不到半尺远的地方堪堪停住。
  马车骤停的力道险些把马夫撂到地上,他惊魂未定,腰上又狠狠着了一脚。章召隔着车帘吼:“你抽什么风!要颠死老子啊!”
  马夫平白挨了一脚,火气也窜到极点,马鞭一指那人吼道:“滚开,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站在哪儿了!老子差点撞死你!”
  瑟缩着站在路边的百姓们,看到争执又缩着肩膀把摊位移得更远。
  沈均慢慢地抬起头,神态中透着对峙的意味。他直视着车夫的脸:“这是京城的路,我为何走不得?”
  “你他娘的是要来找死?”那马夫勃然大怒,但他赶时间,没工夫和沈均理论,强压火气随手指点了两个行人:“你们!把他拖走!”
  百姓对这种事儿向来敬而远之,被点到的人踌躇地动了动脚步,却一转身钻进人群中。
  “不中用的东西。”马夫狐假虎威惯了,从没把行走的人放在眼里过。他鞭梢一震,在半空中霹出凌厉的空响:“赶紧死一边儿去!你他娘的也不看看谁的车,敢在这儿撒野!滚滚滚!”
  “你他娘的才滚开呢。”沈均仰起头响亮对骂道:“爷我今天就站这儿了!你还能怎样?”
  马夫听见沈均开口骂人,登时怔住,待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从车上跳将下来,二话不说便提拳朝沈均鼻骨袭去:“找死也不看地方的畜生!”
  沈均没有躲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鼻骨登时酸麻,他本能地抬手捂住鼻子,血却逐渐从指缝中渗出来。
  马夫眼中满是暴戾的狂躁,兜头又是一拳袭来。沈均所有的意识顿时被强烈的眩晕侵占了,在耳鸣声中,他强撑着踉跄了几步,重重地倒在了嘈杂的人群前。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几声尖叫,那马夫抬头看了看,人多眼杂,他不得不有所顾忌。思量片刻,他恶狠狠地踹了沈均几脚,厉声骂道:“算你小子走运,今儿就留你一条命在,识相的快滚!”
  待他爬上车,正待催马赶路,一抬头却怔住——方才被打的那人又跌跌撞撞地走回到路中间,血,正滴滴答答地落在石板路上,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那人艰难地抬起头,用凌厉发亮的眼眸狠狠盯住他。
  那车夫被这目光惊得一颤,心中陡然生出狠毒:“看来你真是来找死的!那我说不得只有成全了!”
  他嘴角浮出阴冷的笑意,在马臀上响亮而迅猛地抽了一鞭。
  马吃了一记重打,高抬前腿发出声嘶吼,鬃毛激灵地一抖,拔腿狂奔。
  马车几乎从沈均头顶飞掠而过,车笲随即狠狠地撞在他的腰上,血污的身子再次砰一声被弹回在地上。在那一瞬,沈均只感到周遭重重人影在飞速旋转,钝痛随即从四肢百骸传来,他闻见一种又腥又甜的气味,这一定是自己的血,但他不知除了口鼻外,还有哪里受了伤……
  车子顿时覆盖了身体,俯在车下的沈均只残存了一丝意志。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翻滚的车牙即将碾压过自己的左手。沈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脑海闪过无数念头,但他眸光一闪,依旧用左手紧紧地攀住地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等待滚滚车轮……


第56章 倾颓
  翌日,此事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在京城,已故前朝首相的儿子是死是活本是无人问津。但此事涉及章家后,有心人便借机生事了。
  文臣们被率先点燃了愤怒——奏折中称一介大儒,首相的后裔被一个马夫当街□□,并生生被马车碾断手指,尊严何存?天道何在?对待沈家尚且如此嚣张,不知要怎样荼毒百姓云云……
  对于不间断飞向案头的弹章,谢铎始终不置一词,但沉默在这时就是暧昧,并隐含对章家的不满。
  官员们飞速的嗅到皇帝心思,再也没有谁甘当沉默的角色,没了庇护的章家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一件件耸人听闻的事儿随即昭然——吞占财产,陷害忠良,妄测圣意。章家被淹没在无数的口诛笔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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