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有分寸……”
春天即将远逝,梨花已经飘然而落了。过不了几天,满园的花朵都将再无踪迹。就让那些事情随着冬去春来泯灭吧,只留在深爱的人记忆里便好……
那些人在深柳堂讨了个没趣,灰头土脸的回去向上头人汇报:“大哥,这做官的人好心机啊,听说那深柳堂的病人跟□□似的,都没人敢靠近,兄弟几个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挪动的好……”
被叫做大哥的人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银子不给就算了,主要是官府那边儿要想个主意打发啊!”
原来,这些山匪都是白远的人。
他们的确是官府派过去的,京城的人命很金贵,那是因为有达官,有显贵,既然京城不能有半点差池,那京城角落里几个得了瘟疫的人,当然是要快速地不留痕迹地清理才对。
治病?上报?费功夫不说,一个不慎,多管多错!
“那个深柳堂也是有趣!养一堆没用的伤号也算了,这都得了瘟疫,也不把人清理出去?”白远啧啧称奇。
坐在他身旁的人开了口:“天地不公,再不出几个好心肠的人,就真的没指望了。”
火光照亮他的脸,也衬得他绛色衣衫愈发夺目,竟是顾同归。
顾同归一开口,白远就笑了:“小顾,你怎么一开口就是怨天怨地的调调,哎,我可不就是当了好心肠的人,天天吃你眼珠子还巴巴地儿……”
白远话还没说完,顾同归便冷冷一个眼梢甩过去,白远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慢慢把身子坐回原位。
“这样吧。”白远揉揉额头,看着火把,像是突然想起新奇恶作剧的孩子:“我们今天去深柳堂放一把火,吓吓他们,等官府问起来,就说……恩,就说深柳堂里的人告诉我们那些人被烧死啦。”
顾同归霍然转身:“你不会真要伤人吧。”
白远伸出手迅速一抚顾同归的下巴,挤眉弄眼地笑:“我既然养了个菩萨,怎么好逆他心意呢!当然是烧空房子啦,空房子总行吧!”
顾同归不说话,面色稍霁。
白远又咧着嘴笑了:“不过,我有个条件。”他俯下身子:“你和我们一起去怎么样,大晚上,没人能认出来太子殿下您!”
顾同归不耐道:“不去!”
“哦,那兄弟们万一眼花,怕也看不甚清房子里有没有人了……”
“行了!我去!”顾同归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
山匪们都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落日里弥漫开,显得豪爽又真挚。
顾同归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心里涌出的踏实,是之前睡在东宫时都不曾拥有的。
但他很快冷下面孔,跟着几个山匪,又是去干放火的勾当,还谈什么踏实豪爽!自己最近真是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小顾太子其实也心动了吧(°?‵?′??)
第41章 夜出
丑时方过,天完全黑透了,月光笼罩在深柳堂的屋脊上。一个药童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出门却闻到了烧焦的糊味。他忙张开眼睛,瞭望四周,月明星稀,但树影轻摇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劈里啪啦的烧灼声。
深嗅嗅鼻子,那味道越来越清晰。他不顾尿急,顺着烟味朝东南方向跑去,火焰已把房顶吞噬了大半,浓烟正从窗户里滚滚涌出,火苗顺了微风的势头,正熊熊燃烧。
药童吓得不轻,忙扯开嗓子狼嚎:“着……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呐……”
远处山冈,顾同归骑在马上,听见火光中的呼救声,微皱眉头:“没伤到人吧。”
白远不耐烦地一甩马鞭催促:“说了多少遍烧了空房,你还不走?”
顾同归凝视着火光和周遭的人影,隔着夜色只能依稀看见他们在打水救火,有些人来不及披上外套,只穿着单薄的亵衣,顾同归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安。
陆有矜拿来披风,把只穿了衾衣的谢临紧紧裹起来:“放心,里面没人。火势也渐熄了……”
谢临手里拿着三七,正给六子小胳膊上的焦火泡上药:“也不知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还好是东南角的空房,也只惊动了我们这些在附近的人。”
六子的烧已经退了,按理说和瘟疫不符,李太医不置可否,仍然严命他不准外出,他今夜头脑一热跑出来救人,有点瑟瑟的。
谢临轻言抚慰六子:“上好药了,救火也要动脑子,以后不许鲁莽地往前冲。”
六子憋得脸通红,依然发不出复杂的声调,只看着陆有矜轻轻迸出两个音:“哥,哥哥……”
他想说,他知道哥哥住在附近,深夜里看不清,以为烧得是哥哥的房子,他想进去叫醒哥哥。
哥哥救过他,他也要去救哥哥。
陆有矜道:“哥哥无事,你快去睡吧。”
看着六子的背影走远,谢临才道:“原来他也可以发音,没事教教他,能学会说话也未可知。他父母呢?倒从未见过。”
陆有矜把谢临脖颈下的披风带子系紧:“他是我抄家时救下来的孩子。”
谢临眉心一跳:“那他父母……”
“别紧张,听说风头一过,他父亲就从流放地被召回了,也许是走了谁的门路吧,恩……他爹姓俞,当时曾和沈相一同上书催促太子登基。”
谢临喃喃道:“原来是他,那……你怎么不把六子送回家,和父亲在一起也能得到更好照顾。”
陆有矜伸出大拇指揉谢临的太阳穴:“我自有安排。”
谢临闭目,一脸满足地享受陆有矜的按揉。
“恩,你刚说和父亲在一起会得到更好照顾,那……你也想家吧?”
哽在心头的话,在这柔软夜风的吹拂下,终于不吐不快。
半晌,谢临才轻声说道:“我……我和你们,他们都不一样,父亲这两个字和我扯不上关系了,我也没家。”
陆有矜的手指颤了颤。
救火的人都走了,只有那被烧成废墟的屋子,突兀地立在如水的月色里。
谢临声音平缓,尾音却有几分瑟瑟:“你会奇怪吗?我来了深柳堂,就从不提之前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从小我在宫里住,我不问舅舅我什么时候回家,也从不问表哥为什么我不姓顾,却可以住在宫里这么久……我不问,因为问了,这个事就变得不正常了,那我不问,是不是便意味本该如此?比如现在,我只要不问太多,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那我就没有受过伤,也没被人耍过……”
说着,两道泪痕,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下。
陆有矜一直给他揉太阳穴,好像只要一直揉,那眼泪就会终止。
陆有矜把他连人带披风一股脑儿抱在怀里,叹息道:“傻阿临……”
陆有矜没有松手,就在春夜里拥着眼前的男子,轻轻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也不困,觉得风凉了,便把双臂抱得更紧,更紧……
忽听有人一声咳嗽,竟是江琛缓步走来:“哎呀,谢临,大半夜抱一起吹风也是好情调啊!当日谁说自己年近二十,定能明白□□的,又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喜欢……”
“乱说!”谢临从陆有矜怀里挣出来,像是被人在现场捉到般难堪。
陆有矜淡淡看向江琛:“你来有事?”
江琛正色看向陆有矜,眉目隐有怒气:“这火不是没来由的,我刚看见有人站在山上,看模样像山匪!这是欺负我们没人么!”
陆有矜情思褪去,只余冷笑:”果然如此!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不去追究他,他偏来招惹我!这次断不能让他轻易回去!”
言罢,他推门取来弓箭,利落地翻身上马,顿时有了横眉冷目的气质。江琛也骑上另一匹马,显然是要和陆有矜一起深夜追凶。
谢临困惑道:“就你们二人?只怕他们人多势众,不好对付。”
陆有矜反手摸上腰际的箭柄,挑眉轻笑:“擒贼先擒王,何须近身?”
言语未落,马蹄踏破暗沉夜色,两人已双双策马而去。
谢临站在原地,面露犹豫之色。
陆有矜骑术精湛,在夜色中和江琛一前一后跑了不到两里,已依稀可以看到人影。
那些人似乎聊得很热切,没有人留意到远处依稀的马蹄声。
“停下!”陆有矜吩咐江琛:“看见人了,别让他们听见。”
江琛不屑道:“陆公子你不是官府的人么,遇见山匪不挺身而出,却畏畏缩缩?”
“我的剑不是用来杀山匪的。”陆有矜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我只是来给他们一点儿小教训,明日自可名正言顺地让他们付出代价。”
江琛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是剑客,对这行径颇不以为然。
陆有矜轻拍马臀,照殿青聪明地踱着步,轻巧地靠近远处的山匪。
林中有不少杏花树,凌晨的渺渺雾霭中杏花随风飘落,陆有矜张弓搭箭,如矫鹰搜寻猎物般瞄准那群人,箭尖在白远和顾同归身上游移片刻,最终,把弓箭定格在白远身上。
第42章 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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