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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 (慵不语)


  秋风袭来。单薄的衾衣贴在身上,像在肌肤上覆了一层冰,他的心颤栗着缩成一团,又被焦灼烫的火热。赤脚跑进了房门,就一叠声喊:“阿临!阿临!快起来!”
  在外间守夜的半儿听见喊声,只道是自己做梦,支起头听了,声音却真真切切是隔着门传来的。忙爬起身,匆匆打开门。
  顾同归直接就朝里屋走去,边走边匆忙吩咐道:“去叫两个人在屋外守着,发现情况不对速来报孤!”
  半儿吓得没了一点瞌睡,太子半夜跑来,定出了大事。但他一句也不敢问,只是连连答应着跑下去安排人。
  顾同归推门而入,却在一瞬间屏息凝气。室内很安静,谢临最爱的九和香从青白釉双耳香炉中缓缓飘散,在这个远隔东宫的水中小轩,室内的一切摆设都安然沉睡。
  谢临侧着脸靠在枕上,睡得正酣。他听不见任何的夜阑风雨。只在他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烦躁地侧过去身子。
  只能依稀看到小鼻头,在夜色中泛起白润的光。望着望着,顾同归便笑起来。
  那是谢临在谢府呆两个月后回宫的场景。
  说来也怪,自己总忘不了——他还在上课,一抬头,望见谢临跌跌撞撞从拱门中跑进来,下台阶时太急,他脚步踉跄还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细瘦的肩膀抖索不停。自己忙放下书本,跑近一看才发现表弟月白衫子上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抖着手将阿临抱起,抚他稚嫩的肩胛骨。
  阿临望见自己,哇一声哭出来,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肩头断断续续道:“表哥,爹爹打我,还冤枉我,我再也不要回家了……表哥……表哥……”
  一声声凄切地叫着,一肚子恐慌和委屈沉甸甸地落在顾同归心上,沁出疼痛酸涩。
  他把表弟抱到床上,传太医来看伤,那一身白嫩的皮肉上缀满了斑驳的鞭痕,谢临疼得发抖,自己牵着他的手,泪也颤抖着流下来:“阿临今后和表哥住,表哥定护你一世周全,谁也不能欺负!”
  父皇来了,却说这是谢家的事儿,阿临还是回谢府的好。
  是自己决绝地不让表弟离开。
  顾同归惘然地笑了——自己那时的执意也许本就是个错误?
  他终究护不了他一世,还把他拖到更难抽离的沼泽中。
  谢临挨打后,有将近一月没去宓英阁。养伤时,阿临便和现在的睡相一样,蜷缩在被子里,隐约露个怯怯的鼻尖,每日早晨,他都会看看阿临,有时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催他去练练字,把师傅新讲的章节念给他。有时他什么也不干,只巴巴地用眼睛盯着阿临,盯得好紧,好紧……
  夜风吹干顾同归涩然的眼睛,他回过神,怔怔地站在门边,那他来干什么?谢临本可以置身事外继续着他的好梦。等到明日醒来,诸事已定。想必会有人划船来接他,接这个已在一夜之间或者不久之后就会晋升为皇子的人。
  自己为什么要裹挟一身风雨来到这间屋子?
  不知道,在太监惊慌失措来报信的时候,没有细想缘由,没有掂量轻重。只是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将失去,都将颠覆。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险。这时,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谢临,他要守在他身边,他要告诉他这个惊天的消息,他要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他不能容忍风雨飘摇的夜里,让他一个人在离岸遥远的湖上,无凭无依。
  十几年的时间,从幼年至今,他要保护表弟,已成为他骨子里日夜燃烧的火,只等有任何危险靠近,他就上前,烧灼一切。
  他忘了摧毁这一切的是谢临的父亲,只记得谢临是自己的表弟,只记得自己暗暗许愿要护着他,让着他,宠着他。
  长叹一声,顾同归终是走至谢临床前。
  太液湖上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吹进来,吹动他被湖水浸透的衣裳。睡梦里的谢临无意识的掖掖被角,身子又往下缩了几寸。虽是秋日,但是到了晚间,风依旧冷冽。
  顾同归放轻脚步,走到窗边,轻轻合起那扇半开的窗子。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儿酸涩的欣喜,自己没有白来,他还能为他在这冷意渐近的深秋关上一扇窗子。
  雨打梧桐,黄叶飘至,在这一夜,都被窗棂隔绝在外吧。
  他只想留个谢临一个好景将至的秋天,一个橙黄橘绿的秋天。
  唯一的缝隙被合上,所有的风声皆消逝了,静站的时候,只能听到谢临平稳的呼吸。
  顾同归走过去,端详了谢临一眼。黑暗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儿,可是他却完全想象的出来那胸膛起伏的模样,那长睫覆在脸上的浅淡阴影。
  因为太熟悉,所以任何时候的任何样子,不用看到,自己也能想象出那人的五官和神情。
  在黑暗里,顾同归嘴角又牵动起一个不为人知的弧度。外面也许已经开始嘈杂,但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筛细了。他的心还是发软的温存,带着迷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他知道,是到该走的时候了。今后的岁月自己再也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庇佑,但也绝不能,绝不能为他招来丝毫风雨。
  顾同归走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半儿焦急的在外面打转转,出大事儿了,肯定是出大事儿了……不敢想,不能想……完了,完了……
  但是他见顾同归出来时,心却定了。他看见太子眼睛里有一缕决然,不多,但是极有底气。
  他迎上顾同归道:“殿下……”
  “叫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别对阿临说我来过!”顾同归凝视着半儿,动动嘴唇,似乎有千万句话要吩咐,到最后却只道:“护好你家小爷!”
  半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简短道:“殿下放心,半儿知道。”
  又看太子身上一身湿衣,忙道:“您先把湿衣换下来吧,用不了多大功夫。”
  顾同归一滞,摇摇头道:“不换了,这就走!在这儿呆的越久,对你们越没好处!”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就是傻子也能猜出个大概,半儿不禁哽咽了:“殿下,事儿定了么?是谁干的,您今后……”
  顾同归知道自己已穷途末路,但他仍镇定吩咐道:“还没定呢,明日你不要带着样子。让阿临看见起疑!平日什么样,以后就还什么样!”
  半儿把泪水咽回去:“是!”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这大半夜的……去哪儿叫船呢?”
  顾同归说话间已走到了岸边,他把衾衣的袍角掖好:“不用叫船。游过去就成。”正要下水,又转身道:“告诉今晚这儿的人,不准向任何人说起孤来过!”
  说罢,便转身一跃。夜间的湖水如墨色深渊,瞬间将他淹没。
  夜风吹过,空无一人。
  半儿举着烛灯立在门口,怀疑这仅是自己做的一次离奇之梦。赤脚湿衣的太子,怎么可能出现呢?但他蓦然睁大了双眼。举着烛灯朝前走了几步,他已经望见了对岸有影影绰绰的火把。侧耳倾听,还有零星刺耳的刀剑声,带着太液的凉气吹过来,激的他全身一颤。
  他不再停留,忙转身回房去看谢临。
  谢临竟然还在睡着,难道太子没叫醒他说些事情?半儿这次,是真的迷茫了。
  屋内的窗紧紧关闭,窗外风雨飘摇,窗内少年的一宿好梦却未被惊醒。


第17章 少年老去
  灰冷的低云在天空盘旋了好几日,却始终没落下一片雪花,在这个干燥而阴冷的冬日,谢铎在顾同归的禅让和臣子的再三请求之下,登上帝位。
  作为禅让的代表,顾同归也参加了这次宴会。但他只负责接受百官的敬酒和称赞。
  谢临坐在下头,看着顾同归在寒风中一抬手,杯中酒便尽了。之后那单薄的身子轻轻一躬,便告辞离去。
  他穿的棉袍是去年冬日做的,对比满座新贵,显出陈旧和沧桑,这衣裳却和他很相配——从今日起,他也是一个旧人了。
  但在座的人表面上还是尊敬这个少年太子的。顾同归身上有那么一股高傲劲儿,衬着昨日的身份。虽然陈旧了,但在这些人心里,还残存着丝丝缕缕的贵重。
  整个过程,谢临始终凝望着顾同归,但表哥的眼神却没有再瞥他一眼。
  谢临的心头蒙上一层浮冰的寒意,他听着众人做了一首又一首赞扬新朝的诗,却想着凤尾竹后的宓英阁,想着表哥和沈均的脸,嘈嘈杂杂的声音乱成一片。谢临想起那句“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哪里需要去国,也不必十年。有时,少年白头也不过短暂一夜。
  最出风头的就是谢铎的几个儿子——也就是当朝的皇子了。谁都知道,太子是从他们当中选,官员们都来向他们敬酒,除了接受官员敬酒之外,几个新晋皇子另有要事——讨自己父亲的欢心!因此他们又挨个向谢铎敬酒,嘴里的吉利话一句接一句,哄得谢铎嘴都合不拢。
  谢铎正笑着,眼光一转,却正瞅见谢临——他坐在席间,头上戴的竟是家常小帽,一身素净,在满座衣冠间宛如天外异客。脸色也平平板板,除了开场时跟随众人一同敬酒起身之外,也没见他走动。在谢临的身上,好似能望见冬日的低云,凝结成一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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