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禅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先前一直有克制,没有直白的接受梁宴北的感情,如今这样一主动,就算是承认了,还不知道胆肥的梁宴北能做出什么呢。
“你还不走吗?总是留在皇宫里会惹人起疑的。”温禅开始日常劝退。
“殿下,我今日能不能睡在这里?”梁宴北十分恬不知耻的问道。
“不行。”温禅抄手拍了一下他的脑瓜,虽然力道不重,但却啪一声轻响,“你嫌命长?皇宫今日才出了大事,若是你留在这里被查到,直接就给送到革查府跟钟家做邻居了。”
梁宴北表示很失望,也知道这个关头不能乱来,走的时候颇是依依不舍,并扬言很快就会再来。
温禅送走这尊大佛之后,整碗姜汤都凉透了,他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第82章 破罐破摔
这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叮嘱梁宴北和谢昭雪照顾好钟文晋。
怎么说钟文晋也是钟家人, 温禅还是有些担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果然下令彻查钟家,不论是明查还是暗查,牵扯出的人和事都是一箩筐。
而且糟糕的是,即便温禅给温玲珑送了解药,温玲珑还是死在了皇帝的手中,虽然他对外宣称是中毒而亡, 温禅听了幽幽叹一口气。
早就知道,一旦梅妃和钟文亭的事抖出来,温玲珑的结局是注定的。
最终安在钟家头上的罪名不止有蓄意谋害皇嗣, 还有结党营私,私相授受,贪污受贿等等,巨大的帽子扣下来, 结结实实的把钟家扣死了。
钟国义和钟文亭都被判了斩首死刑,而钟家妻妾儿女统统判到漠北流放, 永世剥削官籍,不得入京。
平日里与钟家关系极近的几家官员都或大或小的降了官职,朝廷这一阵风来的猛烈,纵然百官都知晓皇帝此案查的马虎, 却无人再敢为钟家劝谏。
皇帝想拔钟家是早有的事,只是缺个理由而已。
若是以往,钟氏一党还能以手中的筹码与皇帝一搏,但现在不行了, 如今梁家入了京,占的不再是文官的位置,分明是礼部尚书,皇帝却给了兵权,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再多的不合规矩,也抵不过一声皇令。
钟家被抄了。
钟文晋站在雪地里,浑身上下冰冰凉凉,眼睛死死的盯着钟宅。
那曾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钟文晋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无数次在那个门槛进进出出,十几年来,每一个夜幕降临时,那里就是他的归宿。
短短几天的时间,那里变得破败不堪,所有东西被一扫而空录入国库,所有奴仆被遣散,父亲和兄弟姐妹还关在牢里。
幸存的只有嫁出去的庶姐和回到谢府的娘,然后还有他自己。
这对钟文晋来说就像一场大梦,去年的今日,他尚是钟家无法无天的嫡少爷,不论走到何处都是前拥后簇,周遭的人自动退避,无不是千依百顺。
而后来父亲和兄长都拿起利刃,狰狞着面目要取他的命,他被迫逃离钟家。
现在,钟家没了,昔日偌大的家族,而今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破宅子。
钟文晋往前走了两步,想进去看看。
而守在门口的侍卫早就发现他在那地朝钟宅望了许久,见他有动作立即出声道,“这里是罪宅,寻常百姓不得靠近!”
罪宅,他的家变成了罪宅。
他止住了脚步,脑子有些木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钟宅面前离开的,虚浮着脚步在大街上游荡。
钟文晋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想些什么,或者该考虑什么,好像整个思想都处于一个空白阶段,目光掠过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什么也没收进眼中。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钟文晋觉得很熟悉,抬眼一看,就见迎面走来几个富家公子哥,都是钟文晋以往的在京城中的酒肉朋友。
这些个人平日里都聚在钟文晋前后,左一个“晋爷”,又一个“钟小少爷”,钟文晋知晓他们这是故意追捧,却也懒得计较。
其中有几个跟他关系也确实不错的,最起码能够每次出来在一起玩乐。
钟文晋看着那些人慢慢走来,互相说笑着,时不时发出令人侧目的笑声。仿佛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
钟文晋曾经是站在那些人中间的那个。
他站在路牙边,看着往昔的朋友说着笑着擦肩而过,甚至没人注意到他。
他始终沉默着,也没有出声喊,就这样看着几人越走越远,直到背影都消失在人群中。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隔着一层皮,脸颊没法真正的感受到指腹的触觉。
现在的他是一个贴着人皮假面苟且生存的人,他在这景京城之内,再不能以真名字真面目示人。
换句话说,现在的他就是这个世界的陌生人。
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揍了别人之后还理直气壮道,“老子是谢家行四,名字叫钟文晋,你记清楚了别报仇找错了门!”
钟文晋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他又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两边的风景模糊不清。
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显得格格不入。
钟文晋不知不觉走到了京城内最大的糕点楼前,抬头看去,见这座自己以前经常光顾的楼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仿佛一直没有变过。
只要往门口一站,就能闻到糕点的香气,但现在的钟文晋却没有吃糕点的心思,呆呆的站了一会儿。
正当他发着呆时,忽然瞥见谢昭雪的身影,他眸光一亮,再盯着一看,又暗下来。
谢昭雪依旧是那副模样,浅黄色的大氅绣着如意纹一样精致的花纹,雪白的狐裘几乎要与他白皙的脸形成一色,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润的浅笑。
谢昭雪一直都是这副温文儒雅的模样,笑容从来都是不显疏离和冷漠的,总觉得想让人无端亲近。
这也是谢昭雪在京城中人缘极好的原因。
钟文晋也正恰恰讨厌他这一点,不论跟谁都交好,也只有他对着谢昭雪泼皮耍赖的时候,谢昭雪才翻了那张笑脸,是他怒目圆睁。
眼下他正往糕点楼走着,身旁跟着一个衣裙华贵的女子,身后还跟着婢女家丁。
谢昭雪对女子一向保持明显的距离,从不曾见过他跟哪个姑娘单独在街上闲逛的。
钟文晋有些纳闷,仔细一看,却发觉那女子不是别人,竟然是乔妍词。
那一切就合理了,乔家本来机会谢家有婚约在身,两人就算一起在街上走,也是正常的事。
“老兄,你在看什么呢?”身边忽然有人问道。
这是钟文晋自打出门以来,第一个主动跟他搭话道人,他瞧了一眼,发现是个一个普通男子。
“看乔家姑娘。”钟文晋回答。
“嗨!别肖想了,乔家千金这朵花已经被摘了,你没机会了。”身旁人毫不留情道。
“我知道。”钟文晋淡淡的回答,声音沉下去,“我一直都有没有机会。”
这话不知道指的是乔妍词还是其他。
“这京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老兄你也别太伤心。那人随便安慰了两句,随口道,“不过乔家这姑娘算是极幸运的了,嫁去谢家就再也不用愁往后的日子了。”
“乔家也是朝廷大官之家,何时愁过?”
“这位老兄呢这就不知道了吧。”那人是神神秘秘道,“而今谢家正是圣上重宠的时期,谢家少爷又没有纳妾娶妻,若是乔千金嫁进去,那便是整个谢家的主人,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整个谢府?
钟文晋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
谢昭雪如今是独住一府的,虽然比之谢晟然主的府邸要小,但谢昭雪一个人住也足够了,京城的人都称之为小谢府。
钟文晋就是住在这座小谢府里,平日里十分自由,谢晟然和谢漪露也只来看过他几回。
他觉得乔妍词若是嫁进来,最多也就做小谢府的主人,大谢府里还有外公外婆撑着呢!
后转念一想,只一个小谢府的主人也足够了,钟文晋又不是谢家人,暂住一段时间还好,若是一直住着,将来谢昭雪跟乔妍词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拿他的存在岂不是非常尴尬?介时谢昭雪也厌烦了他,那若是被乔妍词赶走,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直到这个时候,钟文晋才意识到,整个京城中,好像没有他的落脚地了。
看着谢昭雪和乔妍词进了楼里,钟文晋突然失去了跟别人闲聊的心思,一句话没说的就转头离开。
他一路回了谢府,钻进自己房中,心情郁郁。
没多久谢昭雪就回来了,他来到钟文晋的房前,挥手遣退了守在门旁的婢女,提着食盒敲门。
里面没声音,谢昭雪方才进门的时候问过了,下人明明说他在房中,为何不出声?
谢昭雪停顿一刻,抬手推开门,就见钟文晋已经摘了人皮假面坐在房中,不点灯也不点暖炉,整个房中凉冰冰的。
他走到钟文晋身边,把食盒放在桌上,“你坐这想什么呢?我敲门都听不见。”
钟文晋恹恹的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抿了抿唇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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