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从晌午打到了日落西山,最后以武陵受伤为代价赶走了发疯一样的托亚,两方战火这才歇了歇。
沈故的伤都是皮肉伤,但由于旧伤才愈就急着上战场,新伤连带着旧伤一块儿崩开了这才昏迷许久,临到半夜才醒来。
听闻沈故醒了,宋霁给他解释了一番现在的情况,又赶紧让蓝八把秦既明和秦承远喊来,横竖现在外头一团乱,也没人有功夫管他们几个。
沈故告诉众人,托亚发了疯一样一直在骂秦承平和武陵,说是不仅埋伏杀了他弟弟塔姆西,又想如法炮轰杀了他,好在他留了一手,这才没被炸死。
几人琢磨一番,估摸着兴许秦承平跟胡人谈了什么条件,结果不小心让蓝八给炸了,这下好了,生意谈崩了,两方这才撕破脸皮打得热火朝天。
“二皇子现在军心有些不稳了,”沈故又道,“托亚的话太有煽动性,许多士兵都开始怀疑他与胡人勾结,将大家耍得团团转。”
“活该!”秦承远破口大骂。
“不对劲,”秦既明摸着下巴在账内来回踱步,“虽然让秦承平失去军心是我们的目的,但这速度也太快,进行得也太顺利了。”
秦承远嗤了一声,“歪打正着你还不乐意,你究竟想怎样?”
“太急功近利是好事吗?”秦既明白他一眼,“别忘了当时在宫中你是怎样一败涂地的。”
“你就厉害了?那宋霁怎么还下了监狱?”
“秦承远——”
在此之前,宋霁怎么也无法想象两个二十多的大小伙子能跟两三岁的泥孩子一样在地上摸爬滚打,但经此一役,他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清楚地明白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年十五一过,有关医药署的折子就下来了,杨寄柳在姜楼的帮助下着手搭建医药署的事宜,由于时间紧迫,他们便先盘下了城中的医馆及其附近的地皮,在原有房屋的基础上重新修葺扩建,终于在正月月底大致竣工。
拂云医庄的人年后动身,月底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医药署。军营中伤重且收治不及的患者可先运往医药署救治,由于担心杜乐章的伤势,宋霁也跟着回到了医药署工作。
前线的战事自打半个月前的冲突起,就开始日益严峻了,战报传回朝廷,皇上立刻下了圣旨快马加鞭,命令西北军务必守住西北关卡,祁信带领的援军即刻便到。
圣旨是秦承平接下的,自打三年前他奉皇命来西北,军营便再也没见过西北大将军武飞的人影,也不是没人提出质疑,但那些人到最后纷纷销声匿迹,故而现如今,所有将士都默认了秦承平和武陵代替武飞掌控军营的事实。
秦承平接下圣旨后重新调整了军中排布,他将所有士兵整理编排成五军,他自己管辖二军,用作守卫毗邻沙城的边塞驻地,秦既明和陆长年各领一军,作击退敌军的机动性军队,武陵领一军,用作后方填补战力、保卫驻地。
换句话说,万一有胡人打来,出战的是陆长年和秦既明,他们战败后轮到武陵带兵上场,再战败,才轮得到坐镇军营的秦承平。
秦既明跟宋霁讲这茬的时候,表情多是不屑,西北军本就是边防军,长期驻扎的人数不多,秦承平还得分出三分之二保护自己的小命。
军中一触即发的氛围一日浓过一日,将领们推演排兵布阵,士兵们加紧演练,军医和医药署的人忙着医治伤员,养足战马。
秦既明整日往陆长年的营帐跑,他未出宫的时候学过一点兵法,这点点兵法现在让他纸上谈兵都不够用,秦承平还得派他当先锋,这显然是不打算让人活着回来。所以这些日子,他几乎是住在了陆长年的营帐中,跟他学习战场带兵的技巧。
医药署建立之后,宋霁显得比原来更忙了,原因无他,所有拂云医庄的弟子身在江湖散漫惯了,他们可亲可敬的庄主又“有事耽搁”,一大帮人二话不说就群体斗殴,在医药署帮忙的军医头疼极了,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薛子安和宋霁的关系,纷纷都来找他帮忙。
宋霁只能借了秦既明的暗卫,整天奔波在劝架与善后之中,头发都快给愁白了。
终于,在二月末的时候,薛子安和苏瞻洛慢悠悠地缀在最后来到沙城,他俩闲得像来西北前线一日游的,逛完了医药署逛军营,任凭兵将多么紧张地训练,任凭秦承平嘴角冒了多少燎泡,依旧不急不慢晃晃悠悠,气得秦承平脸上的笑都扭曲了。
宋霁在医药署的空地上终于寻空逮着了苏瞻洛,决定从心软好说话的人开始下手,争取找个能镇得住那群混小子的门面站桩。
“打架?”苏瞻洛面上有些不解,“他们明明都挺安静的啊,我每次去医庄的时候,他们都在笑眯眯地做药。”
“做、做药为什么要笑眯眯……”宋霁抽了抽嘴角,光想想那场景就让人遍体生寒,这不是在做药,这是在制毒吧!
苏瞻洛顿了顿,“大概是……他比较喜欢这样的人吧?”
“……”
宋霁头疼地揉着眉心,觉得让医庄的人来帮忙真是个败笔,早知就算自己忙死都不该请这群神经病过来的。
“那什么,”宋霁问,“薛子安呢?有些事我想找他聊聊。”
“里面。”苏瞻洛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
宋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咦了一声,“那不是……”
“听说你朋友伤了,一直都没醒,”苏瞻洛道,“现在天寒地冻,子安找药材耽搁了些日子。”
所以才晚到这么久?宋霁一愣,顿时觉得方才酝酿好的话说不出口了,苏瞻洛又道,“你想现在找他吗?我……”
“不用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宋霁摆摆手,揉着太阳穴转身就跑了。
苏瞻洛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忘记说了,他俩是为了找药材耽搁了些时候,可一路上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天不到,而他们到沙城足足晚了大半个月……
“不错啊,阿洛,”薛子安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这唬人的本事是跟我学的?”
苏瞻洛回身给了他一肘子,瞪他一眼,“人救得了吗?”
薛子安勾了勾唇角,“什么人是我救不活的?”
苏瞻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我给你数吗?阿秋、酒九、碧蝶……”
“那能一样吗?”薛子安无奈。
“阿秋也是胸口被捅穿的。”苏瞻洛默默道,“明明还能说话,还能呼吸,可我只能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凉……”
“那不一样。”薛子安打断他。
苏瞻洛合了合眼,苦笑笑,“我知道,她……”
他的话被突然腾空炸起的炮火声打断了,炮灰距离沙城有一段距离,意味着战线前端可能已经交上了手。
第50章 沙场死生
宋霁顶着轰隆的炮火声中从医药署一路跑到军营,掀开陆长年的营帐,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转身又跑到秦既明的营帐,一个人闻声从案前抬起头。
“既……”宋霁话刚出口便收住了, 眼前这人不是秦既明, 是沈故。
“宋大夫。”沈故歉意道, “三殿下托我替他代笔写封信寄回京城, 说要写西北的战况和布置。”
“他、他人呢?”宋霁扶着桌沿喘气, 刚刚一路狂奔,现在猛地停下,肺里疼得跟快要炸了一般。
“三殿下和陆将军在外头巡查的时候探到了胡人的军队, 便来不及回来直接交了手,”沈故道,“除了我被三殿下催回来写信, 其余人都留在了那处,驿站在哪儿,我投了信便回去。”
“沙城的驿站在上次的火灾中被烧了。”宋霁道。
沈故张了张嘴,“那……”
“他只是想让你回来罢了,”宋霁拍拍他的肩,“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全。”
沈故呆怔地站在原地,“怎么这样?受伤这都是小事,分明……”
宋霁不等他说完, 上手戳了戳他的小腹,沈故疼得脸上一白,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逞强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上战场就是送死。”宋霁道,“回去养伤,养好了再去。”
送走了欲言又止的沈故,宋霁在营帐内来来回回地绕了几圈,最后走到床边坐下,仿佛卸去了所有力一般歪在了床头。
“秦既明,你要敢缺胳膊少腿半死不活地回来,我饶不了你。”
宋霁摩挲着有些陈旧的枕头,喃喃地说着。
战线前端,战火纷飞。
托亚的骂喊声不绝于耳,中气十足,从大兴的先祖一直骂到了现在几个皇子,足足骂了两个时辰都不带停。
秦既明从陆长年那边回来,就见秦承远一直在拿匕首凿地,周围没有一个士兵敢靠近,给他留出了一个完整的圆圈。
“干嘛干嘛!”秦既明拦住他。
“想杀人,”秦承远面目狰狞,脸上的疤都皱了起来,“他娘的这个混账骂宣儿!”
“宣儿是被许给塔姆西的,秦承平就是讨了这个便宜才能跟胡人勾结,结果塔姆西还不是被他给杀了封口。”秦既明皱眉,“你有空凿地不如回去凿秦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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