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又收到了杨寄柳的信,信中写着在正月十五便能到沙城了,杜乐章呆在军医帐闲不下来,便跟着他一块儿去接人。
他们约在茶馆见面,宋霁进茶馆前抬头看了看,招牌上大大地写着“九歌门茶叶沙城分店”,看得宋霁一愣,他记得京中他和杨寄柳合开的那家也是挂在“九歌门茶叶”这牌子下的。
“这个我知道诶!”杜乐章指着招牌,“我在京中的时候也经常去这茶馆,里头有个说书的讲得特别好!”
宋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老板从后院跑了进来,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宋霁宋公子吗?”
宋霁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杜乐章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说话。
“二位是等杨老板的吧?请随我移步二楼的雅间。”老板说着将二人引到雅间,又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宋霁,低声道,“这是京城姜楼姜老板寄来的,是今年茶馆的分红,请宋公子收好。”
待到老板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离开,杜乐章才拖长音调阴阳怪气地咦了一声,“宋老板身兼数职,真不容易。”
“这样,”宋霁无奈道,“以后你回京城去茶馆,我给你免单如何?”
杜乐章嬉皮笑脸地笑开了,“虽然我是逗你玩儿的,不过你既然说了,那就一言为定啊。”
宋霁跟着笑了,他自然知道杜乐章并非存心,但他是存心想补偿他一些,权当欺骗他的赔礼了。
“诶诶诶,”杜乐章戳了戳他的胳膊,“你等的那个朋友,就是京城茶铺的那个杨老板啊?”
“是啊,”宋霁道,“最开始开胭脂铺,后来出了事儿便跟我合伙开了间茶铺。”
“我就打探个消息,随口说说,你听了别往心里去啊,”杜乐章做贼心虚似地回头看看雅间的门,“那个杨老板啊,跟工部尚书祁信祁大人是个什么关系啊?”
宋霁一口茶差点呛住了,又听杜乐章絮絮叨叨起来,“我也是在太医院的时候听说的,说祁大人跟杨老板关系好得不寻常啊,同进同出,逢年过个节还跟夫妻般一道去灯会庙会……”
这时候,杜乐章背对着的门帘被掀开了,宋霁赶紧给他打手势让他停了话头,但他本人却毫无察觉地唾沫星子横飞,又说,“我之前还听说杨老板是一路追随祁大人的,祁大人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连家也不回!”
宋霁放下茶盏捂着脸直摇头,杜乐章见他这样兴致起来了,“你也觉得不可救药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据说杨老板家族显赫,是当地豪绅呢,他……”
“我就是傻,傻到极点了,这样满意了吗?”
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杜乐章一愣,吞了吞口水止了话头,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屋内的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比外头的雪盖满街还要冷上几分,宋霁抬起头,见杨寄柳脸色苍白地不同寻常,眼下乌青,唇无血色,比起原来憔悴了不少,直觉告诉他杨寄柳跟祁信当中发生了什么。
“寄柳……”宋霁起身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却见杨寄柳猛地眼圈一红,咬着牙转头,几乎是冲出了茶馆。
“我去我去!”杜乐章一个箭步追了过去,便追便跟宋霁道歉,“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纪你就先在沙城转转啊!”
宋霁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匆匆消失在了茶馆的门前,无奈地笑了笑。
日光落在白雪皑皑的街道上,照得雪色一片暖意,大红灯笼已经逐渐挂了起来,街上的人们满是过年的喜气洋洋。
没了整日整夜的训练,没了数不胜数的伤患处理,宋霁这才觉得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闲了下来。
他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最好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将大脑塞满了东西,才会强迫自己不去无意识地回忆。
一旦闲下来,就会如同现在这般陷入回忆,陷入无尽的谴责,回忆里秦既明带着眷恋与依赖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膛,一刀一刀地砍向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感觉到鲜血从心头滚落,胸口被踢断又长好的肋骨隐隐作痛。
他从不将痛苦表现在脸上,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应有的报应,可说到底,人心是肉长的,长年累月的分离让他心间名为思念的种子疯狂地生长,盖满了整座心房,却在相见的一刹那被撕裂地粉碎,说不疼是不可能的。
之前三年阔别的时候,他曾试图拼了命地将人推走,可秦既明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最终也没能狠下心,现如今风水轮流转,然而他却没那样的厚脸皮,就连在军营里偶尔遇见都胆怯地要绕路,只能寻个没人的地儿独自舔伤。
如果军医能上战场就好了,如此便死而无憾,也好过如今一日一日的难捱。
宋霁慢慢在街上闲逛着,到处也没见到杜乐章和杨寄柳的影子,过个年也没什么小摊小贩,冷清地很,连寻个饭馆都寻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寻到一间还开张的酒楼。
他才一踏进门,老板便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宋公子,欢迎。”
宋霁迈进屋的脚愣住了,“姜老板?”
姜楼点点头,低声道,“三殿下到了西北,属下也就琢磨着把酒楼的分店开到了沙城,这才刚开张几天。”
宋霁脸上跟着笑了,恭贺了几句,脚却收了回来。
“诶,宋公子,”姜楼将他拉进屋,“属下最近新得了几道菜式,却不知这里的口味,宋公子在这儿呆了几年,帮着参谋参谋可好?”
宋霁无法拒绝姜楼的盛情邀请,只得由着他将自己带到了二楼,指了前头一间雅座,便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姜楼的动作太快,宋霁压根没看清他指的哪间,想拽住人的时候姜楼已经跑进了后厨,别无他法,只能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看看哪间没人。
走了没几步,身后的雅间门帘开了一条小缝,一只胳膊从里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入屋中。
“谁!”
宋霁一惊,抬起胳膊肘便要往后撞,却冷不丁的,胳膊被人架住了,使了个巧劲儿翻了个个儿,将他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温热的唇覆盖了上来,将他嘴边未尽的话都吞在了暖软的唇齿之间,成了似有似无的。
第46章 对面不识
熟悉的气息冲入鼻尖,宋霁睁开眼, 对上秦既明一双黑沉的眸子, 心无由地晃了晃,仿佛被人小心捧在手上, 轻轻捏了捏。
他听到了暗卫的话, 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这些日子秦既明再也没来看过他, 让他心里突然没了底, 不断地在心里猜疑着,他恨我吗?他真的不怪我吗?
他可是差点杀了人啊!这可不是几乎成了仇人?
有一瞬间,他以为这一切是昏昏沉沉的梦魇, 但口中软热交缠的舌猛烈地碰撞着,握在他腰间的手有力而温暖,都告诉他所有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现实中的。
突然, 秦既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退开了一段,留下鼻尖相触的距离,一双暗潮汹涌的眸子盯着他,嘴角紧紧绷着,一言不发。
宋霁突然有些慌乱起来,仿佛回到之前被他抬着下巴踢断肋骨的时候,那时也是这般沉默, 沉默得可怕。
“师父,”秦既明开口, “你……”
宋霁撇开眼,抢在他之前打断,“我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没什么可辩解的,我……”
“我不是问这个,”秦既明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我是想说,你刚刚为什么不拒绝我吻你?”
“我……”宋霁懵了。
秦既明咧开嘴,乐得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用脑袋蹭他的胸口,活像只好久不见主人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的大狗。
“你起开,起开!”宋霁被他蹭的晕头转向。
秦既明动作一顿,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师父,我碰到你伤口了?”
宋霁一把推开他,坐起身,脸上余温还未褪下,瞪了一眼还要扑过来的秦既明,“你坐好,我有话要问你。”
“早知道我就再装一阵子了,”秦既明瘪瘪嘴,“至少师父还不会反抗,我还能再蹭一阵子。”
“你——”宋霁被气得讲不出话,张着嘴半天,都忘了自己要问些什么。
“我和小白商量了,”秦既明敛容正色道,“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但希望我讲完之后,师父不要把我当什么怪物一样烧死。”
宋霁懵了,“怪物?”
“我和小白,在被师父杀死之后,就已经换了个人。”
秦既明一字一句地将穿越的往事说了,听得宋霁懵了许久,他想过许多兴许能让既明能原谅他的理由,却完全没想过还能移魂。
也难怪他们兄妹俩老蹦出些奇奇怪怪的话,竟然是因为这个。
“师父会觉得我们很可怕吗?”秦既明小心翼翼问。
宋霁回过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会可怕,跟你们朝夕相处数十年,怎么也可怕不起来,但觉得很新奇。”
有件事他不说出口,却心里清楚,自己从始至终牵挂的,都是后来他收养的徒弟,跟他们先前是谁,毫无关系,更何况,他自己也经历了乱七八糟的回魂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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