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寒/遇见骗子以后 (城西走马)

　　“秦奕，抱我一下行吗？”
　　莫子衿没发出声音，只是动着嘴唇，他知道这对秦奕来讲就足够了。
　　秦奕愣了愣，看着莫子衿平静的眼睛，也没想到他会先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
　　“抱我一下。”莫子衿继续动着唇。
　　秦奕微叹了一口气，轻轻靠过去，尽量不碰触莫子衿伤口地将他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尽管如此，莫子衿仍是痛得出了一身的汗，但他不在乎，只将头靠在秦奕的肩膀上，他仍能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秦奕的背上，也是靠着他的肩，很安心。
　　秦奕搂着怀里的这个人不敢乱动，怕又扯到他的伤口，只是等了半天，也没再见怀里的人有什么动静，转头去看，这人竟然又紧闭上了眼睛。秦奕伸手轻轻拍了拍莫子衿，没有反应。
　　之后的几天中，莫子衿便一直这样在清醒和昏睡中交替着，而他每清醒一次，第一句话一定都是：“秦奕，抱我一下。”
　　秦奕每次都依他，将他轻轻地揽在怀里，片刻后，见他又失了意识，才缓缓将他放平在榻上。
　　“主子。”
　　这日莫子衿刚又昏睡过去，门外一个小厮就走了进来。
　　秦奕狠狠瞪了他一眼，比划道：“我不是说过不准你们进来的吗？”
　　那小厮低下头做出恭顺的样子。
　　秦奕叹了口气，“什么事儿？”
　　“关于莫公子伤势的事儿，咱们家的人查到了。”那小厮说道。
　　秦奕转头望了莫子衿一眼，又比划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是那日莫公子去丘府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丘大人一气之下，把，把莫公子给打了。”
　　秦奕眯了一下眼睛，暗暗攥了一下拳头，又比划着问道：“你说的这些可当真？”
　　“当真。”那小厮毫不犹豫地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秦奕比划道。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退去，掩上了门，秦奕起身在屋里踱了一阵儿，有些想不明白莫子衿到底想要干什么。
　　大约半个月之后，莫子衿才总算是可以保持清醒的状态了，只是身上断了多处骨头，想要活动自如，怕是还要好一阵子。
　　“疼吗？”秦奕替莫子衿换着后背上的药，比划着问道。
　　莫子衿趴在榻上咬着软枕，狠狠地摇了摇头。
　　“还不疼呢？你额上的汗都快把床褥打湿了。”秦奕又比划道，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莫子衿还是咬着软枕摇头，生怕一松口就没出息地喊出来。
　　秦奕摇摇头，不再问什么了，耐心地给莫子衿换好药，帮他翻了一个身，比划道：“成了，别乱动。”
　　莫子衿长舒了一口气，咬牙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儿的姿势，看着屋内走动的秦奕。
　　秦奕净了手，倒了一杯温水送到莫子衿的唇边喂他喝下。
　　莫子衿只喝了半杯便摇摇头。
　　“不行。”秦奕比划道，有些霸道，“喝干净。”
　　莫子衿眨眨眼睛，有些无奈地笑笑，张嘴将剩下的半杯水也喝了进去，抬头瞄了一眼秦奕。
　　秦奕将杯子放了回去，转回头来看他，目光有些慑人。
　　莫子衿看着那目光，苦笑了一下，用有些哑的声音说道：“你问吧，我都如实地告诉你。”
　　“为什么要去丘家偷东西？他们家有什么吸引你的？”秦奕也不客气，劈头盖脸地就问道。
　　“我没去他们家偷东西。”莫子衿说道，挪了挪身子微微坐起。
　　秦奕见状拽了两个软枕垫在他的身下，继而又问道：“那你去做什么了？”
　　莫子衿笑笑，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找打。”
　　秦奕见了这话一愣，皱上眉头，反问一句：“找打？”
　　“嗯。”莫子衿平静地承认道。
　　“为何？”
　　“为了……”莫子衿垂下头，“为了让你全心照顾我。”
　　秦奕又是一愣，又忽然感觉好笑，“就只为了这个？为了这个你让别人把你伤成这样？”
　　“还有。”莫子衿接着说道。
　　“还有什么？”
　　“秦奕。”莫子衿抬起脸来，看着秦奕的脸，“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秦奕顿了一下，随后比划道：“你问。”
　　“认真回答我。”莫子衿补充了一句。
　　秦奕没多想，点了点头。
　　莫子衿抿了一下唇，“你忘掉燕北了吗？”
　　秦奕彻底愣住，太久没人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而且这次提起他来的人，竟然是个和他长得极像的人，秦奕的脑海顷刻间白了一下，似乎只留了“燕北”两个字。
　　看着秦奕的反应，莫子衿却只是笑笑。

　　第三十九章 是否

　　秦奕闭上眼睛，像是独自思量了好久，之后也不顾莫子衿身上的伤，拽着他的衣襟拖他起来，比划着问道：“这事儿是宋薄衣和你说的？”
　　莫子衿倒吸一口气，冷汗顺着额头沿鬓角向下淌，无力地摇摇头，挤出一点儿苍白的笑容故作轻松说道：“不是他说的，是偶然遇见了那个刚调回京的陈大人，见了我后惊得差点儿坐在地上。”
　　秦奕攥着莫子衿衣襟的手缓缓放开，目光慢慢平静了下来，又问道：“那关于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莫子衿摇摇头，半闭着眼睛望向别处，说道：“一概不知。”
　　秦奕望着他，目光冰冷，将手伸到莫子衿的后背处，轻抚着他后背上的那道伤疤，比划道：“就只为了这么一个名字，你要将自己弄成这样？”
　　莫子衿苦笑一下，“我只是想知道，若我死了，你会不会再去找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秦奕眯上眼睛，勾起一边的唇角，“会。”
　　莫子衿垂下眼睛，他分不清这是赌气还是真心话，可随后他却向前抻了一下脖子，轻轻沾了一下秦奕的唇，然后若无其事地笑说道：“我困了，睡吧。”
　　那晚之后，莫子衿就很少主动去找秦奕说话，秦奕虽是每日都一如既往地认真照顾他，可不知为何，秦奕的脸色却始终是冷的，寒冬腊月一般。
　　莫子衿的伤已经好了很多，那日吴洵来查看时，见背上的伤愈合大半了，就帮着莫子衿将固定伤口的白蜡针一一拔了出来。
　　十来根白蜡针，生生从皮肉里面扯出来，吴洵怕扯裂了伤口，还将动作放得很慢，不过莫子衿从头到尾就只闷哼了一声，不错眼珠地瞧着秦奕脸色的变化。
　　秦奕立在他身旁，只看着白蜡针被一点一点地取出，面色无波无澜。只当最后一根白蜡针离开莫子衿伤口的时候，秦奕才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似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莫子衿才扯了嘴角暗自笑了，向前一栽，倒在榻上。
　　又是几天后，莫子衿背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身上断裂的骨头也几乎已经长好，在榻上窝了这么些日子之后，他总算是可以下床去走一走。
　　只是毕竟虚弱了许久，真要他健步如飞是不可能的，莫子衿只能扶着墙慢慢地挪。
　　已是深秋的季节，秦府院里也就几朵菊花还开着，剩下的草木皆已失了生气。
　　秦奕跟在莫子衿的身后一步远的距离，不去扶他，就只是这样跟着。
　　莫子衿走到长廊中，抱着其中一个朱漆的柱子，他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物，秋风袭来，只一下便吹透了，冻得他直打颤，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莫子衿转头看向秦奕，见他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眼神是惯常的清冷，便勾起唇角向他笑笑。
　　秦奕望着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子，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厚重的狐裘袍子，走过去披在了莫子衿的身上。
　　当那狐裘袍子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莫子衿愣了一下，抱着柱子的胳膊渐渐收得很紧很紧。
　　“看一会儿就好了，旧伤还没好，别再着凉了。”秦奕把狐裘袍子在莫子衿的身上系好，然后比划道。
　　“那你再抱抱我吧，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莫子衿搂着柱子笑道，笑容中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秦奕望了他片刻，却当真将他搂了过来，莫子衿怔着，良久才慢慢放开自己搂着柱子的手，拽上秦奕的衣角，心里却翻江倒海地不是滋味。
　　其实他要的不多，一点真心而已。
　　“暖和了？”片刻后，秦奕比划着向莫子衿问道。
　　莫子衿点点头，“好多了。”
　　秦奕此时却放开了手，莫子衿晃了一下，没敢去扶秦奕，而是忙又扶住柱子。
　　“暖和了便自己走回去。”秦奕平静地比划道，说罢没再理莫子衿，而是转身向屋里走，将路都走不稳的莫子衿扔在了原地。
　　莫子衿低头苦笑，寒冷的感觉再次袭来，这次是从心口。独自待了半晌，抚着身上的狐裘袍子，莫子衿咬咬牙，扶着墙向回走，走到坐在书案前的秦奕身旁，抻过桌上的墨笔和纸张放在他的面前。
　　秦奕抬头望向莫子衿，用目光询问着。
　　莫子衿朝他笑笑，将憋了很久的话问出来：“秦奕，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你对我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