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底蕴虽是足够,乃是人丁太过单薄,因而魏青玉等到八月初五才递上请柬,首度拜访了濯风派,祈声跟他同往。守门的弟子以为祈声是他的师弟,痛快地将人放了进去。
当时祈声心中疑惑,尚还未来得及感叹太容易了一些,后面已然是波折丛生,事态恍若野马脱缰一般不可收拾了。
武林大会的坐席都是一早安排好的,濯风派的一个小道童领着两个人入了座,道了声抱歉便匆匆离开去迎接其他客人了。
魏青玉递给祈声一盘点心:“你早上用餐不多,吃点东西吧。”祈声看了看那盘绿豆糕,并没有多大兴趣,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吃了。一入口便后悔了,这东西甜得发腻。他又不好吐出来,只得三两口强咽了,拿茶水把那味道压下去。
魏青玉见他吃的痛快,以为他喜欢这味道,又递了一块给他:“你喜欢这个?可要再来一块?”
祈声瞪了他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魏青玉见惯了他撒娇耍赖的模样,动作利落地把绿豆糕喂给了他。魏青玉虽然不以为意,落在旁人眼中就未必如此了,尤其席中不少人都去过那日水云间的献艺,见过二人的暧昧举止。
魏青玉对周围人暗中的指指点点浑然不觉,祈声发觉了,却巴不得越多人误会约好,依旧我行我素,一副全然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武林大会将要开始之际,祈声敏锐地发觉庭院中的阵势布局悄然便了,比方才进来之时,严阵以待了数倍。见魏青玉一脸懵懵懂懂地要离席,祈声立刻拽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这人太多了,我想去湖边透透气。”
祈声对他摇摇头:“等等再去吧,我瞧着这濯风派似乎出了什么事。瓜田李下,魏哥哥这时还是不要离席了,免得招惹上什么麻烦。”
经他这样一说,魏青玉也明显发觉了庭院中气氛紧绷,不由地打消了离席的想法,低声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晓,但看这架势,怕是非同小可。若不是濯风派掌门人出了事,恐怕就是风烟令出了事。”祈声四下逡巡一番:“雨霖铃成名已久,年岁渐长功力不如当年,但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顶尖高手,恐怕还没人能悄无声息地伤了他。故而,八成是风烟令出事了。”
魏青玉凝眉:“一个死物能出什么事?”
事实证明,即使是死物,也照样能出事——风烟令失窃了。在座诸位武林豪杰无不震动,因武林大会一事,此时的濯风派可谓是高手如云,更兼有雨霖铃坐镇,谁有这般本事,竟能在这种情况之下盗走风烟令?
“若说嫌疑,当属你们两个最大!”
魏青玉正觉惊疑间,已有人赫然将矛头指向了他。
“当日在水云间,你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便举止暧昧、毫不收敛,尤其是你,与娈宠之辈无异,简直无耻。你虽自称白门弟子,可在座各位竟无一人见过你,焉知不是假冒的?还是说你白门皆是此等人物?”
“魏某长居无辜山二十余年,此乃初次下山,无人见过再寻常不过。诸位若对我身份存疑,进可以往无辜山找家师求证,退可以向小师弟白修羽询问。若是撒谎,岂非轻易便会被戳穿?”
魏青玉便是涵养再好,也容不得旁人公然污蔑师门和祈声:“某与祈少侠半路相识,结伴同行,他年纪尚幼,不谙世故,偶有出格之举,也只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某待他便如待某众师弟一般,我二人清清白白,如何就像你说的那般龌龊不堪?”
那人见状,立刻调转锋芒:“若是如你所说,这个姓祈的来路不明,岂非极为可疑?保不准就是他偷的风烟令。”
别说祈声没做这种事情,便是做了,也肯定不会承认,他冷笑一声:“如今什么东西都敢在胡乱攀咬乱吠了?实在令人厌倦。”
“好个狂徒,你这话的意思便是骂我是狗了?”
“有道是好狗不咬人!”祈声嗤笑一声:“若你是狗,也是条坏狗、蠢狗、病狗、疯狗!”
他这一顿冷嘲热讽、讥笑奚落,那人登时面子挂不住了就要动手。祈声如何会怕他一个三脚猫功夫的无名之辈,有人当众敢下他的面子,他自然要好好教训对方一番,三两下就将人打得七荤八素、倒地不起。
眼见就要取其性命之时,魏青玉出手拦下:“小祈,不可!”
祈声瞪了他一眼,恨恨收手:“今日就放你一马,若再让我听见你胡乱攀咬,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撕烂你的狗嘴!看你还敢不敢如此!”
祈声下手过于狠厉,一身功夫又不似正派,众人心中猜疑更甚。被打伤弟子的奎山派更是衔恨在心,咬死不放:“呸!仗势欺人算什么好汉!”
“笑话!分明是他先动得手,如今输了便说我仗势欺人,天下岂有如此道理?你自取其辱,我成全他有什么错?难道天下道理都让你奎山派占尽了吗?”
“若非做贼心虚,你何必打伤我奎山派弟子?”
“都欺负上门了,我若不反击,难道还站着让他打吗?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入什么江湖,干脆做买卖去吧。”
他二人到底势单力薄,少了人声援,何况早已有人对他们两个极其占优的座次暗怀不满,奎山派这样的三四流门派最爱抱团,祈声开口群嘲更是惹怒了席间不少人。席间质疑之人颇多,两人一时之间处在了下风,众口铄金,不少人看向祈声时都颇为怀疑。
魏青玉再三为其作保仍是无用,双方僵持不下,正待祈声耐心耗尽,预备着大开杀戒的时候,千秋峰第二轼带领弟子忽然现身濯风派。
第十六章
濯风派雨霖铃迎战第二轼。八年前的玉山玉裁榜名列第八,八年过去,名次难免有所变化。当年惊才绝艳的谢莫白一身功夫几乎毁于一旦,如今连一流高手都挤不进去。雨霖铃日暮西山,亦不比当年。第二轼虽然榜上无名,却不是因为功夫不高,而是这玉裁榜向来不将黑道众人算在内。
如今第二轼尚不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春秋鼎盛之时,他师从褚鎏金,执掌千秋峰多年,功夫不容小觑。
两人战了六百回合,雨霖铃终是年岁渐长、力有不逮,败下阵来,第二轼竟欲趁机取其性命。
虽说江湖中稍有声望的门派都派人前来参与了濯风派之会,可名列玉裁榜十大的却未到场,眼瞅着雨霖铃性命危矣,一时间竟想不出何人能够阻止。倘若如今坐镇四相门的谢莫白还是当年那个谢莫白,第二轼在扬州的地界上想来不敢如此嚣张。
眼瞧着第二轼手中那把照晴岚快如霹雳,化作一道白影直取雨霖铃心口。说时迟,那时快,两刀一左一右分别袭来,死死绞住了照晴岚,持刀的两人对视一眼,挡在了雨霖铃身前。
一人是狂刀池上亭,一人是白门魏青玉。
池上亭生得文弱,一身青衣做书生打扮,在一众江湖人中显得颇为娇小,可他那手刀法却是极为表里不一的霸道疏狂。两人同为使刀的高手,对视之中不乏对对方的欣赏之意。若不是强敌当前,池上亭怕是登时就要拉魏青玉切磋一番,也算不负狂刀的名号。
对战雨霖铃这样的高手,一招不成便已失去时机,第二轼干脆地收了势。放在平时,他连看都懒得看两人一眼,这两个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没了对战的兴趣,飞身疾退,余光扫过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人。
第二轼偏过头看向试图藏进人群中的祈声,眼眸骤然一亮,唇角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仿佛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两人目光一对上,祈声便知大事不妙,他自连挑了碧水门十大高手扬名立威之后,多年来深居简出,时刻不敢懈怠。他年纪虽小,功夫却在第二轼之上,故而礼君岑云芸失踪后,第二轼仍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玄幽元录的业火章每向上修习一层,难度便有所增加,且修习业火章便如业火焚身,非勇绝不能有寸进,若不能进则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大多数修习业火章的人都会刻意压制修为,免得修为遭遇瓶颈时走火入魔,甚至魔心碎裂。
祈应袭当年为压制千秋峰并未压制进境,因是速成魔心本就不稳,修到第九层时迟迟不能突破瓶颈,心中焦躁与日俱增,他闭关一年,仍未能突破瓶颈,只好努力巩固魔心,修补起破绽。谁知甫一出关便遇袭受伤,又得知法君隋君奇已死,刚刚修补起的魔心又开始摇摇欲坠。一路被虾兵蟹将追杀,根本没有喘息之机,导致魔心受创,修为大不如前。
如今的他碰上第二轼,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刹那间,第二轼动了。
一式春去秋来运用到了极致,剑光抖擞,直指祈声。
祈声颇为挑衅地朝他笑了一下,“砰”地扔下一只“烟笼寒月”,白雾在人群间炸开,一时间人影攒动,声音喧闹,待烟雾散开之后,祈声人影已不见了。
第二轼冷笑一声,飞身而起,往濯风派后山追去,发觉第二轼要对付祈声的魏青玉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池上亭犹豫的一瞬间,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干脆不再去追,留下来帮助肃清第二轼带来的魔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