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心中逐渐有了判断,与此同时,被他派出探寻消息的人也先后回来复命。
游礼自从入了官场,便结交了更多的人,其中有与他一样的世家子弟,也有他在朝中的同僚。他兴趣广泛这一点像足了游彦,与王家公子吟诗作对,与李府公子抚琴赏画,与周大人一起酌酒,与吴大人一起品茗,而他与迟彻相约数次,也无非是骑马打猎,研习武艺,有时是在城外围场,有时也在城中校场。
迟彻倒确实是游礼最常邀请至府中之人,但迟彻不比其他人,他在皇城之中当差,在都城并无府邸,所以也并不算什么稀奇。
游彦得了结果,心中的判断也变成了定论,隐隐地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在他心中并不在意游礼是否与自己一样,喜好男风,但他毕竟清楚,在伦理纲常之下,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见识了游老夫人的态度之后,游彦难免不为游礼担忧,虽然人人都说游礼似他,但毕竟还不是他。
游彦心中轻松了不少,寻着一日空闲便回了游府,这段时日他愈发忙碌,加之游礼的事情他并无定论,不知要如何面对游老夫人,便拖着一直不肯回府。
春末夏初,游府的花园在游湛的精心照看之下,又成了一处极好的去处。荷花池被碧绿的荷叶铺满,其中还点缀着几朵迫不及待的骨朵,跃跃欲试想要绽放。从凉亭之中可以将整个荷花池收入眼底,而从凉亭的另一面望去,有翠绿的树丛,有争艳的群芳,更是景色宜人。
游老夫人出城去上香,游湛也不知又去了哪里。游彦本想去看看游俊,被告知他在游礼的陪同下在花园散步,便干脆找到了花园。
游俊的身体终究还是差一些,只走了一会便觉得乏累,游彦到的时候,他们父子正坐在亭子里歇息,游礼手里拿了一幅画正展现给游俊看,游俊似乎心情大好,嘴角扬起,笑吟吟地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
游彦笑着走近,朝着游礼看了一眼:“你又得了什么好画,你们父子二人躲在这里悄悄地看?”
游礼朝着游彦看了一眼,耳根不知为何红了起来:“叔父。”
游彦点头应了,挨着游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兄长今日的气色倒是不错,看来还是要多出来见见太阳,吹吹风。”
游俊笑了笑,朝着游礼抬了抬下颌:“正好你叔父回来了,你不是打算问问他的意见,现在难道还跟他害起羞来?”
游礼眨了眨眼:“我倒不是害羞,只是……前段时间我还为了祖母催我娶妻的事情求助于叔父,结果这才多久,我就……”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面上少有的露出几分羞赧。
游俊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自小在你叔父跟前长起,丢人的麻烦的事他不知见了多少,况且,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一件好事,你叔父肯定会为你开心。”
游彦倒是被他们父子二人说出了几分兴趣,他翘起腿,朝着游礼挑了挑眉:“难道还要我求你?”
游礼舔了舔下唇,将游彦出现后就被他藏在身后的画拿了出来:“前些日子,我去孙同府上拜访,我们在他府上花园里对酌,喝了个半醉,而后,昏昏沉沉之间,见到了一个,一个年轻女子……”
游礼话说了一半,便顿了下来,面色更红了几分,将手里的画递给游彦:“后来我酒醒之后向孙桐打听了一番,那是他庶母所生的妹妹,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游彦低头向画上看了看,确实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眉目如画,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出尘脱俗之感,游彦倒是也能理解游礼为何会突然动了凡心。
他从画上收回视线,抬眼对上游礼的目光:“你心悦她?”
游礼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发,回道:“其实我与她并无直接接触,只是那一日见过之后,便觉得她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便向孙桐打听了几句,孙桐似乎很想促成我与他妹妹,便为我们牵线,通了几封书信,所以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才专门要了她的仕女图回来想给双亲长辈看看,问问他们的意见。”
游俊目光始终看着自己的儿子,闻言侧过头看向游彦:“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看起来确实是动了心思。我与你嫂嫂对于此事并无什么太大的意见,殊文觉得喜欢,你与娘亲再看看,若是合适,便做了主吧。”
游彦轻轻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游礼的话:“这个孙桐,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他只是个文散官,官拜朝议郎,叔父不知道也是属正常,不过叔父应该知道他的父亲,宁远将军孙昭。”
游彦思索了一下:“孙昭我倒是有过接触,其人正直本分,若是他的女儿,倒是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让娘亲找人合一合八字。”
“但我担心祖母未必会同意,”游礼眼巴巴地看着游彦,“她是孙桐庶母所生,而且,依着孙桐所言,其母好像是出身烟花之地,在世人眼里,这种出身的人总归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祖母一直以来对我的婚事似乎都格外的看重,所以……”
游彦偏头看他:“那在你眼中,其母的出身是否会影响到她的为人,影响到你对她的喜欢?”
“没有,我并不在意这些。”游礼道,“在这都城之中,门当户对,出身上乘之人并不少,但知己之人难寻,我既然一定要娶一人携手度过此生,自然更愿意娶一个,心悦之人。”
游彦勾了勾唇,转向游俊:“那兄长又是何意?”
游俊笑了起来:“我虽然及不上你,也没受多少爹爹的熏陶,但像我这样久病之人,在这种事上反而看的更开,荣华富贵,身份地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人能够好生的活着,能有人守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若殊文笃定了要娶,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游彦将手里的画又递回给游礼:“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你爹爹又并不反对,既然是自己想娶的人,那就自己去与你祖母争取。”
第74章
对于游彦来说, 什么身份地位, 出身家世, 从来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中,或许也因为,他活到今日, 所有的底气甚至是自负,都来自于自己。游礼的顾虑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他要确认的是游礼与那位孙小姐是不是两情相悦, 更要确认的是,在自己眼里还十分稚嫩的游礼, 是不是足够有担当到可以娶妻生子,从此与另一个人厮守终生, 组成一个新的家庭,甚至成为人父。
毕竟在游彦心中, 游礼与一般家庭的富贵公子还不完全一样。旁人家教养子女的事情都是父母双亲的责任。而游礼的亲爹父亲游俊体弱多病,母亲的全部精力都在照顾夫君之上,游礼却是自幼在祖父母身边长大, 偏偏其祖父游湛素来不遵常理, 教养之责落到叔父游彦身上,其实依着游彦的脾气秉性,对游礼的生活习性,兴趣爱好虽然有诸多影响,却鲜少会对他有说教, 更主张他凡事随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游礼长到今日也算得上是极尽骄纵,除了先前被乐昌公主退婚,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作为游府现今唯一的孙辈,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游礼都还只是一个孩子。而现在,这个孩子也要娶妻生子,在旁人眼里,或许这算不上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但对游彦来说,如若游礼还只是一个人,是游府的小公子,他可以由着他任性肆意,反正自己会对他几近包容,但若是要娶妻生子,那完全是另一种意义。
游彦此生虽然不会娶妻生子,走上了常人眼里算得上是违背天理纲常的道路,但或许是受了游府家风的影响,在他眼里,娶妻生子是一件需要格外严谨认真的事情。依着南魏现今的惯例,娶妻成亲严格遵循六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世背景相近,生辰八字相合,便可娶进府中。
这在游彦眼里,更像是一种赌博。大多数人在送入洞房之前,都不曾与那个要自己携手与共的人谋过面,对方是丑是美,是好是坏,都只能在日后的生活之中慢慢了解。当然,对于很多家世良好的人家来说,即使对自己的妻子并不满意,他们还有余地,可以纳妾,甚至还可以休妻再娶。
但是不管世上有多少人都如此,游彦都不希望游礼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游礼到了年纪,哪怕游老夫人不断地施压,游彦依旧未想过随意为游礼选一桩婚事。
既然他在婚事之上给了游礼如此程度的自由与尊重,那么同样的,他也希望游礼能够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毕竟从此以后,他将走上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的生活里不再是自己与父母家人,不再只是自己的兴趣爱好,还有另一人,另一个家庭,他会受到来自另一人的爱,也因此,而承受更多的责任。
所以游彦让游礼去面对游老夫人这个最大的变数,等到他能说服游老夫人,能够为自己想要的婚事而鼓起勇气并且付出努力,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不上什么。
游彦倒也可以抽空去见见那个孙将军,以游府家主的身份,与未来的亲家为游礼商议一下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