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策闻言沉默了一会,他把手里的奏章放下,将枕到腿上的那人捞了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坐得更舒适一些,才缓缓道:“说起来这是我的失察,先前在你府里见过他二人凑在一起,也没放在心上,迟彻此人素来寡言,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异常,我倒是帮不上你什么。”
他说着话,突然侧过头看了看游彦:“老夫人因为此事迁责于你了?”
游彦掀了掀眼皮,最终只是笑了笑:“这你也能猜得到?”
“老夫人素来不喜此类事,也一向不喜欢我。”蔺策淡淡道,“而游礼自幼在你身边长大,事事效仿于你,脾气秉性也都与你相似,在你之前,她又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先例,所以可以料想的到,若是在她心中游礼真的与迟彻有什么瓜葛,再联想到很多多年以前的旧回忆,一时情急,难免会怪在你头上,不然依着你的心性,如果只是游礼是不是好男风的问题,你又何至于借酒浇愁?”
“娘亲不喜欢你?”游彦坐直了身体,皱着眉看着蔺策,因着他的缘故,这么多年来,蔺策与老夫人倒是有过数次接触,但游老夫人素来最讲究礼数,所以不管蔺策先前只是一个皇子还是后来登基为帝,她面对蔺策之时都算得上恭敬有礼,端着一家主母的身份,从来不会有丝毫的失态,更没有任何的异常,也正是如此,游彦才一直没有察觉出来在她心中是如此在意自己的事情。
但如若蔺策能察觉到,那是不是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发生过什么?
蔺策只是笑了一下,抬手将他的眉头抚平:“我与她老人家非亲非故,平日里本没什么接触的机会,却偏偏因为我她的儿子走上了一条完全脱离她预期的路,她不喜欢我又有什么稀奇。游老夫人的为人你也该清楚,她可能是你们整个游府上下最在意游府的兴盛之人,所以在面对我时,也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失礼。只是偶尔她看向我时的目光,我能察觉的到,想来这些年来,每每见到我,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小儿子此生要断了血脉,与一个男人厮守,她也痛苦的很。”
“就算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按照她的希冀过那些中规中矩的生活,这点我以为她会清楚。这些年来,看着兄长他们夫妇举案齐眉,虽然觉得美满,却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会发生在我身上。别的不说,你看看我家老爷子,他虽然中规中矩地娶妻生子,但最后,难免还是与这样的生活格格不入。”游彦将他的手握住,“罢了,大不了以后再也不要让你们碰面就是了,娘亲不喜欢你我没什么办法,但是我喜欢你,那就够了。”
“嗯,”蔺策弯唇,眼底里包含着笑意,回握住游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示意他重新靠回来,两个人继续说话。
游彦自然照做,他倚着蔺策,思绪又回到游礼身上:“那依你来说,殊文与迟彻之间,究竟会不会是娘亲所想的那样?”
“你很在意?”蔺策道,“还是说因为你娘亲怪罪于你,你就真的要把此事归咎于自己身上?”
“殊文自小在我身边长大,长到今日,有意无意地也受了我不少的言传身教,但我也不会自负到想要去干涉他的生活,不论他是与不是,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游彦道,“处于我长辈的立场,还有所谓过来人的身份,我会与他好好聊聊,给出适当的建议让他参考。况且我答应了娘亲。”
蔺策点了点头:“这倒是应该,游礼毕竟还算年轻,有很多事情,他大概还无法估量后果,把能说的都告诉他,而后由他自己做选择。不过你要先分辨出他与迟彻之间的关系,如若一切只是老夫人多虑,你平白去与他说了有的没的,你这个做叔父的大概再也没有颜面见他了。”
分辨出游彦与迟彻之间的关系确实算得上是当务之急,只是如何分辨倒成了问题。
尽管陶姜去了西南,但可供游彦差遣的暗卫尚在都城之中,不过游彦培养这批人多年,一直想着是在关键的时刻,为蔺策解忧,就像上次李埠一案,悄无声息地出现,做一些暂时不能上台面的事情,而后功成身退,不惊动任何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自己要用他们来调查自己的内侄。
游彦在此事上稍有纠结,毕竟他想知道的只是游礼与迟彻的关系是不是游老夫人担忧的那样,以便自己后续跟游礼沟通。但不管他们私交究竟如何,游礼都没有什么错,若仅是这个缘由就派人去跟踪游礼,多少就有些不太合适。
蔺策见他犹豫,索性道:“我让高庸将迟彻叫来,你与他闲谈几句,做些试探,如若他们的确有染,他面对你的试探自然心下忐忑。如若他们之间坦坦荡荡,只是君子之交,他也不会多想。”
游彦便点了点头:“也好。”
迟彻今日正当值,片刻后便进到殿内,朝着蔺策施礼。
蔺策点头,从书案上拿起一封密信,递给迟彻:“这是给西南的密信,你找个靠谱的人快马加鞭的送过去,切莫耽搁。”
“属下明白。”迟彻接了信,转过身看见一旁软塌上的游彦,拱手道,“游将军。”
“迟侍卫今日没有轮歇?”游彦随口道,“我方才回了趟府里,见殊文不在,以为他又与你一起出城玩去了。”
迟彻摇了摇头,回道:“大概是属下太过无趣,游小公子上次与属下玩了一次之后,便不想再有下次了。”
游彦抬眼看他,眉眼弯了起来:“殊文的脾气秉性都太过像我,偶尔有些跳脱,迟侍卫性格沉稳,他若是能多与你结交,也许还能受些影响。”
“将军客气了,”迟彻道,“小公子出身名门,才识过人,能与他结交,是属下之幸。”
游彦笑着摇了摇头:“殊文啊,别的都还好,就是太过小孩脾性,前几日还为了他祖母逼他娶妻一事与我抱怨。”
“那或许是因为小公子的良缘还未到。”迟彻道,朝着游彦拱手,“属下还有事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蔺策从奏章中抬起头来,挥了挥手:“下去吧。”
殿门推开而后又合上,大殿内又重新剩下游彦与蔺策二人,游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迟侍卫跟平日里一点区别都没有,沉稳寡言,疏离有礼,从不怠慢我,却也不会有一丁点的热情,他这样的态度,我倒是看不出他会与殊文之间会有什么。说不定真的是娘亲多虑了。”
“那就不如派个人去查查,游礼平日里还结交些什么人,都去些什么地方,如果没有,倒也省了老夫人的一桩心事。”蔺策回道。
游彦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第73章
因为始终没有定论, 游彦便先将与游礼谈心的事情搁置下来。陶姜率军出征之后, 都城的军务又重新回到了游彦头上, 纵使军中自有几个将军在,但他总要事事过问,再想像先前那般清闲显然并不可能。
春闱一事逐渐告一段落, 礼部送来的文章蔺策已经全部看完,对比礼部的初审,蔺策的要求更为严苛一些, 他要从诸多有才识之人中挑选观念与自己更接近之人, 只有这样的人选,将来进入朝堂之时, 才能与蔺策一心,助他成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 数百篇的文章看下来,最后挑选出来的不过数十人, 在早朝上公示给众朝臣,同时由礼部誊抄名单张贴于贡院门外附在一旁的还有十日后于武英殿举行殿试的告示,届时将会由蔺策亲自诏问所有入选的考生, 最终做出决断, 给予封赏。
从三月开试至今日,蔺策一直为了春闱一事劳心伤神,到现在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看了数百篇的文章,也大致了解了南魏国中大部分书生的观点, 甚至从中吸取了许多对他来说虽然并不算成熟但却足够新奇的见地。
游彦为了替蔺策分忧,也跟着看了不少的文章,其中有几篇倒是足够吸引他的注意,让他倒是十分期待在殿试之时亲眼见见这几人,与他们论上一论,想想倒也觉得有趣,又因为春闱的题目本就是游彦所出,殿试的题目游彦便更上心了几分。
如此一来,他倒是更加的忙碌,饶是如此,他却还是分出精力在游礼身上。
因为他刻意的掩饰,游礼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知道游彦回府与老夫人谈过之后,老夫人看似也不再在婚事一事上紧逼于他,到底还是少年人的心性,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游彦除了派人去暗中查探他往日的行踪,自己对游礼也多了不少的关注,偶尔早朝前后,也能碰见游礼与迟彻同时出现的场景,这二人之间的接触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游礼现在的年纪与游彦少年时也及其相似,乐观豁达,擅于交友,对于结交的好友都十分的热络,对于迟彻也没有什么特别。至于迟彻,生性寡言,在面对游礼时也并没有什么例外。
游彦心中的疑虑日渐消散,开始愈发地倾向于游老夫人过于敏感。毕竟,依着他这个过来人来看,若是二人之间真的怀有不一样的情分,那在他们相处的细节之中总会有所显露,毕竟即使是再冷静自制之人在面对自己心头的那个人的时候,总会有难以自持的时候,会有所期待,会忍不住想要炫耀,看向那人的目光,也是难以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