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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边 完结+番外 (温如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冯氏见话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索性和盘托出,“这几个月来,白颂闲一直给老爷送一种叫做‘普罗春’的茶,那种茶和老爷喜爱的紫檀香是相克的,一般人闻之无所谓,可老爷常年痨病缠身,就成了慢性穿肠药……”
  白颂闲争辩,“你这毒妇!信口雌黄,明明是你……”
  冯氏继续道,“还有,为什么你一定要泽儿……御史大人娶你的侄女,也是想靠着丈人身份蚕食柳家。”
  “那你又干净多少……”白颂闲简直狗急跳墙,冯霜元知道他要摊牌了,先声夺人,“他还和白姨娘有染,老爷的起居喜好都是白媚提供给他的。”
  索性白媚不在这里,她怎么说也不会有人反驳。
  柳文泽在一边看够了戏,咳嗽了两声,“哎,本来柳家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可内子体弱,我还是要勉强替他管一管的,既然牵扯了一桩命案,白姨娘又是至关重要的证人,理应请她来。”
  “有请白姨娘。”
  原本离开了睦州城回老家的白姨娘施施然地走进大堂,微笑着看向白颂闲惊恐的脸。
  至此,尘埃落定。
  柳文泽处理完柳家的事,回到南麓坡的茅舍,天已经全黑,他看着屋子里的一口灯光,忽然觉得胸中气血汹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回归他的身体里。
  记忆会丧失,可身体的记忆却是根植于骨髓里的。
  那些记忆黑暗混沌,机械繁复,不辩真伪,他无法拼凑出因果来——他觉得自己的这具身体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他一路风尘仆仆,身心俱疲,绝望跋涉,却从不肯回头。
  他要到哪里去?
  他在寻找什么?
  他茫茫然的望着无边黑暗,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沾湿了他的衣襟。
  又下雪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肆叁◆
  “我三哥白日都没有出去了吗?”
  “回大人,三少爷说小姐想去汀花渡看梅花,我们拦不住,只好让他们出门了,不过他们没有在观音殿待很久,就带着小姐跟着属下回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在屋子没有出门。”
  “知道了。”
  柳文泽嘴上不动声色,心念却是一沉,今年冬天格外冷,汀花渡的早梅根本未发——他是去找明相的。
  他慢慢推开门前,看到柳文清坐在桌案前,却不见阿宝,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汀花渡的梅花好看吗?”
  柳文清看了看他,平静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把阿宝送走了。”
  柳文泽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处,床上,门旁,甚至停放的硕大的棺材里,果然没有见到阿宝。
  “阿宝跟着我,也是受苦。”
  柳文清又说。
  茅舍周围他派了守卫团团围住,密不透风,他不知道柳文清是怎么把不着痕迹的送走的,也不知道柳文清说把阿宝送到哪里去了,可是他隐约觉得,他可能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可是,柳文清,你有没有想过,阿宝也是我的女儿。”他觉得怒不可遏,因为柳文清的自作主张,也因为他从来都不曾相信他,他拿出在袖子里藏了许久的柳家房契,他原本是想要告诉他。柳家的东西,他替他拿回来了,杀害柳琊的凶手,他也替他找到了。
  ——这原本是他讨他欢心的薄礼。
  他觉得可笑,从头到尾,柳文清看似清心寡欲,似乎什么也不想要,其实是他不敢要,不敢要柳家的遗产,不敢要自己的女儿,也不敢伸手要他,因为从头到尾他都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他会把他的所求所欲,双手捧到他的面前。
  他曾无数次的告诉柳文清——“你不是一个人了”,可是柳文清隔着一江灯火,像一个孤零零的胆小鬼,胆小如鼠,从不肯开口说一句“他也爱他”。
  也从不敢走到他身边来。
  当晚他们没有发生任何争吵,像每一次他们发生争执一样,只是没有任何语言的冷战,只不过,以前都是柳文清低头来哄他。
  可是他再也不是他的弟弟了,柳文清不会再来哄他,他如此固执,像山峦上冥顽不化的顽石,将自己封闭在他的家国天下中,他怎么捂也化不开。
  他负气离去,将门摔得啪啪响。
  因为他负气离去,所以不知道,就在他和他对峙着的那个夜晚,柳文清写完了《陈冤录》的最后一行,装订好了《海晁文志》的最后一卷,结束了漫长到十年的自我囚禁。
  他的恩师陆相曾说过,“以史为镜,晨昏自省”“君子立身为人,总得给世上留下点什么?”多年前,他和在陆相的指导下,开始了文史的编纂,可惜编纂为半,他们却先后入狱,魂归西天。
  ”
  他在文卷的最后一夜中写道:
  “此文卷为谢知秋,张瑢,沈渡之,陆渐羽等其人与吾等其人,然人生坎坷,故友西去,恩师仙归,然兰亭初志,不敢擅忘。”
  “十年倥偬,晃眼如梦。风霜雨露,皆为平生。”
  “五年坚守,吾道虽孤,总不负所托,幸之幸之。”
  只差最后一步了,就是走到陛下的面前。
  柳文清欣然又悲苦的想。
  他拿起笔,继续写——
  “另,吾一生碌碌,然俯仰不愧天地,无愧于友,亦无愧于子,唯对吾妻,亏欠良多,是为平生憾事,愿来生以偿,以报平生未展眉。”
  他抬起头,却发现柳文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青,红着眼眶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柳文泽太高了,他站起来才能够与他对视。
  柳文清看着眼前挺拔的男人,竟然义无反顾的跪了下去。
  他眼里有泪,语调却是佯装的调笑语调,他说,“御史大人,查清我父亲冤案,肃清家风,我都是感激的。那么可不可以帮草民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带我上京,为恩师鸣冤。”
  “好。”
  柳文泽喉中干涩,辛苦难当。
  ◇肆肆◆
  距离陆相冤死已经长达五年,五年的时间,可以淡化很多事情,也可以使人冷静下来,重新看清很多事情。
  陆相为相近二十年,是一个谁也碰不得的刺头儿,即使是明徽帝,在朝堂也少不了争锋相对的一面,他为人不够圆润,即使被世事磋磨,也远远不够圆润。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却位及人臣将近二十年。
  想想都不可思议。
  陆隐说那是圣上雨露恩重,柳文清便想,骗鬼呢。明明在朝堂上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可下了朝堂,陆隐却不能让别人说一句皇帝的坏话。
  陆隐这样一个实诚的人,在位二十年,就当了二十年明徽帝的镜,明徽帝的笔,明徽帝的刀。
  陆隐似乎对于自己不得善终早有预感,他总是说如果他死里,就一把火烧了,散在故乡睦州的汀花渡上……往事历历,所有的事情柳文清都帮他办到了,只差最后一件了——翻案。
  他觉得陆相的灵魂从来没有消失,这一桩冤案,蛰伏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得见天光。
  一切都万事俱备,只差了陆渐羽,他不相信明徽帝铁石心肠,如果让皇帝看到陆相唯一还在人世的孩子,转圜的余地就更大了。
  柳文泽却摇摇头,说,“不行。”
  “皇帝亲自下的旨意,我没有办法。不过,要处死陆渐羽是十日之后,我们应该来得及。”柳文泽心里却这样说,心里却没有底,他和柳文清都离开了睦州,就没有办法掌握睦州城的变数,况且白颂闲刚被他送进牢里,他没有办法确定白威是否会怀恨在心。
  他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只好在心里默念——但愿不会出事。
  柳文清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整理好所有面圣的材料,已经是子时,柳文泽提上灯笼,对柳文清说,“那我走了,明日我再来寻你。”
  他不是不想要留下来,可又不想柳文清尴尬。
  他才想出门,却听到门“啪——”的一声自己关上了,柳文清将他抵在门板,门缝中飘进来的雪落在他颤动的睫毛上,像是铺了一层很冷的霜。
  柳文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这是要贿赂本官吗?”
  柳文清忽然笑了,他一把拉下盘扣,将外衫,中衣一一褪下,“以色贿赂,你要不要?”
  柳文泽绷着脸,脸色依旧很冷,“可是我只碰我的妻子。”
  柳文清愣了一晌,叹了一口气,“那太可惜了,我不是你的妻子。”他的语气似乎是可惜的,可是眼睛里的光从来没有熄灭,他接着道,“可是你是。”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
  在这个寂静雪夜里,千尺之下的微弱火种终究因为爱人的回应,在柳文泽的眼底燎成漫天野火,他把柳文清扔到了床上,然后俯身压了上去。
  本该翠竹一样的男子,如今不着寸缕,不顾廉耻张着大腿,眉眼如丝,动情的唤着他的名字,“阿泽,进来啊。”
  柳文清雪白的腿紧紧缠着他的腰,用力将他的东西吞下去,他的脸上泛着红潮,眼里却有水色,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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