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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 (冢祭)



季先生沉吟思量良久,无须虚生道明用意,即刻有主意道:“对外沈管事会看紧,对内让绍芝留心着手底下人,要发现有奇怪举措的人,就把名字记下往你那报。至于那狄氏……”声音冷淡许多,她方缓缓道:“且不论真假,敢在庄里行阴诡之事,那别怪季家容不得她。”

“季先生打算事发时一并发作?”

“当然,季家不会冤枉人,也不会错放人。”季先生眸子里似有只快箭,看向虚生蓄势待发,亦是种警告。

虚生毫无畏惧地笑道:“我无心与季家为敌。”他拿出张折纸交给季先生,“这是我依猜测画下的武器,还想请季先生代劳,找人帮我跑个腿,请人锻造出一柄同样的剑出来。”

辛里凑前一瞧,直言:“如此细的剑,并不好打造啊。”

怀明墨道:“就是难锻造,才好查。”

季先生小心收起画作,左思右想半天,决意将这重要密事交给隐世山庄暗卫去处理,这批人全是她的心腹,绝不会人偷摸假扮。

眼见季先生要离开,虚生鬼使神差地张口道:“季先生为何会信我?”

季先生脚下步子一顿,并未回头,只轻笑了声,“不是我信你,是我儿子他愿意信你。我只是成全他罢了。”

为人子女不能为父母分担,反让其为自己操心,怀明墨握手炉的手愈紧,连指肚无意触碰到没罩绒布的铜面也没察觉,烫了皮亦没觉痛。还是辛里和虚生闻到股子肉香,惊去拉他手,幸亏只是指尖一小块,又是大寒天不容易化脓,才放下心来。

自然辛里不好多说,但打从自家阁主有了心,便不怕没人管束,果然怀明墨等来了虚生劈头盖脸的责骂。可怀明墨听虚生是在关心自己,哪里管得到他在骂自己什么,淡笑着欣然接受,直把虚生气得想踹上他两脚泄愤。





第66章 第66章
隐世山庄在忙碌中迎来大年三十,阖家喜庆,大家仿佛一扫整年的不快。而这一日对虚生来说过得特别举足无措,在无妄崖待了二十五年,他压根适应不了这种太过热闹的环境。大早出门接见过阿虞,得知她家巧在离山庄不到半日路途的镇里,便遣她回家团圆,并放了她几天大假,随后就躲进客房看了大半晌的书信。

直到午后怀明墨和季博儒来拉人,没借口可推,无奈出门。他穿惯清素的僧衣,如今虽不在佛寺,衫子却还是以白灰为主,与这喜庆的日子十分不搭。反观沉香向来爱着红色,平日里看着显眼,眼下倒很是应景。

除夕夜少不得那顿团圆饭,季家不似那些钟鼎鸣食家中规矩大,非得男女不同席,摆个屏风在中间避嫌。整大家子百年来都不兴这样,所以便按往年的惯例,主仆共处一室,只是今年主人家人多不便挤在一桌,白昭容做主让个摆了两桌。那头倒是说笑如常,只小一辈这桌,大家似乎还没介怀先前的冲突,虽是你一言我一语搭着话,可到底不似从前热络。

季德勤尤为明显,他常常在与狄凤悄声低语,偶尔搭理季德恩两句,与其他几人连礼貌问候都甚少。至于狄凤眼圈微红,似有哭过,她倒还识大体,不是应声强笑聊上两句。

季老太太回头笑说:“凤丫头,你头回在山庄过年,怕是不习惯山庄里规矩,可别介意。”

狄凤浅浅一笑,摇头道:“老太太放心,我早跟容姨打听过,说老太太是最和善不过的长辈,让我千万别拘谨。”

“这丫头尽会讨我欢喜,跟我说好话。”季老太太指了指狄凤,又朝白昭容道:“你给德勤找来个好媳妇,可别就躲懒了,还有两个也指望着你张罗。”

“娘谢媒礼没给呢。”白昭容笑道,说话间目光落到怀明墨身上,“没有谢媒礼,我不出力的。”

季老太太连忙挥手把身后妈妈招来,那妈妈手里端的木盘放了许多红包,佯似生气道:“你一手抓,拿得下多少都你的,省得心里嘟囔我这老婆子小气。”

白昭容掩嘴挥手轻笑:“这谢媒礼我可不敢独揽,三弟那份他还没给呢。”

安婧玥是新妇脸皮子薄,听罢便红了脸,而她身旁的季铎瑞甚是不服,不依道:“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不出这钱。”

一时屋里笑声哄堂,此起彼伏,大家互相打趣逗乐,平日里有脸面的管事,齐齐向老太太提前拜贺,气氛好生热闹。沉香跟辛里他们同桌,托腮笑听他们相互揶揄,这是她头回过除夕,越发觉得新鲜。

怀明墨发觉身旁虚生时常静默不言,侧头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虚生含笑道:“没有,有些不习惯,还有些……”羡慕,最后两字虚生没说出口,神情有些淡淡的低落。

“以后有我陪你过,过个几年也就习惯了。”碍于有百双眼睛在周围,怀明墨克制地拍了拍虚生手背。

这话就像深冬霜寒忽然刮来第一缕春风,仿若有股暖流淌过干枯的心口,鼻尖酸楚,虚生静默半晌不言。

哄闹好一阵子,季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身子骨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岁月风霜,戌时刚过便让身边妈妈把自己扶回屋里歇息。

主人家不在意,做家奴的却都识相,老太太一走,大家纷纷也就散了,只留下得力的几个在边厅候侍。季念先与弟妹小酌两杯,见时候不早,也回了屋子。

没严厉的长辈在场,守岁的气氛越发活跃起来,季德恩和季博儒拎起酒壶就往另桌跑,拉着季铎瑞等人便要行酒令,喝上个几壶不肯罢休。

这头喝得起劲,那边辛里则拉着满脸新奇的沉香跑到屋外放烟花。

也不知骆辰哪搞来大量的烟花,竟有十箱之多,从亥时起放,足能放两个时辰不止。臧丽望着黑夜花海兴奋地直拍手,沉香亦是仰头而观,完全被吸引住目光。

“在想什么?”倚栏而站,怀明墨手肘微动碰了碰虚生衣袖。

虚生看沉香许久,似有些内疚,“如花年纪让她陪我在无妄崖,伴青灯古佛度日,委屈她了。”

烟火绚烂漫在暗夜,周遭有些嘈杂,怀明墨贴近虚生耳旁说:“但要没你,沉香如今又该有怎样的命运?有得有失,想来沉香并不悔跟你。”

遥望两个年轻人背影,季先生举杯贴在唇边,良久没动,神情复杂却又格外坚定。白昭容顺季先生视线望去,眉间舒展,平淡笑道:“这妙僧不像江湖传言般难处,我瞧着他待明墨就极好。”

季德勤心有芥蒂,不愿跟弟妹相处,干脆跟着家中长辈同坐,听到白昭容的话不由蹙眉,语带嫌恶道:“两个大男人整天腻在一块儿,像什么样子。”

季先生脸色立时有些不悦,沉住气道:“他俩志同道合,走得近些没什么。”

季德勤年岁渐长,眼见力却每况愈下,丝毫没发现季先生的神色,开口还想说上两句。狄凤暗里拉扯自己丈夫下,笑盈盈地开口:“说来平宁郡主与小叔颇谈得来,两人若有缘,将来必是琴瑟和鸣。”

经前日与季博儒探过口风,季先生已有决意,遂说:“缘深情浅,又何必要强求。”说破这话,季先生反倒轻松了许多,她侧头对白昭容道:“母亲那恐要你先敷衍着,等贵妃娘娘省亲时,我与她深谈后,再去把事说破吧。”

白昭容含笑点头,欣然答应:“我知道,放心。”

旁桌的四人正喝在兴头上,乍闻此事,同时停下碰酒的动作,回过头来惊讶地看向季先生。季铎瑞晃荡着酒壶,老神在在地调侃道:“我那时说,事后还被二姐训了顿,如今哪桩没被我说中。”

季肃善和煦浅笑地看向季铎瑞,使得季铎瑞酒气顿消大半,嘴角得意的笑僵化。他自小喜爱跟在这二哥身后,所以比谁都要了解季肃善,整个山庄他最不敢招惹的便是这二哥。

午夜时分爆竹鼎沸四起,小辈们挨个跑来给长辈拜年,沈常林也领着山庄里管事们前来拜年,前堂热闹喧嚣好长时间。没多久厨房里送来好些碗饺子,虚生素来节制,遂只吃了个应风俗,不料直接吃出枚铜钱来。

大家围着虚生哄闹一阵子,季博儒更是不把虚生当外人,直追在虚生后要沾福气,可虚生的轻功是何等了得,带着身后几人在隐世山庄兜转数圈,仍没人能摸到他衣摆。最后还是怀明墨出面,把他拦住,好说歹说劝服虚生让那几个好事的,每人碰一下方休。

哄闹过后,等季先生几个回自己院里,季德恩便邀请兄妹几个到他院里守岁到天明。连拖带拽地把季德勤拉回自己院里,他原想能从中调停矛盾,却不想给小院带来一场暴雨。非但没能劝成两兄弟和解,反是让怀明墨和季德勤大吵了一架,幸好有狄凤在旁劝说,季德勤才没把他院子给砸个稀巴烂。

望着兄长拂袖而去的背影,季德恩长叹气道:“我说你,就不好敷衍两句么。”

怀明墨胸口起伏的厉害,抿了口茶润喉,方缓缓说:“他方才模样,是我能打发过去的?”

“有趣……”虚生没头没脑地呢喃,“实在有趣。”

辛里知情最多,刚要问虚生,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眼珠一转,亦是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为什么非得是平宁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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