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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 (冢祭)



“你们这两个朋友虽不大靠谱,总算也没交错。”虚生逗惹得花星楼面色阵阵青白,刚要破口骂虚生不识好歹,就见虚生抚平压在身下的衣摆,二话不说对花星楼行了个伏拜大礼。

花星楼猝不及防下硬生生受此礼,眉心猛地一跳,连忙前倾,手臂跃过案几使力把虚生扶起,“你这做什么,脑门被夹了不成?”

虚生不大好意思说:“我之后得紧盯住莲心慧姬,且有要事要查,恐难抽出身去应付合欢斋。”

“这事不难,合欢斋交给水无宫牵扯住便是,你也犯不着折煞我吧。”花星楼恶狠狠瞪看虚生一眼,轻笑道:“其实你何须水无宫出手,只稍你一句话,自有人会护着你。”

怀明墨淡然处之,仿若没懂花星楼话里意思,揭过这话题,只关心道:“你不肯说,沉香口风更紧,是半点不肯透露半字来。你老实交代,到底要查什么?”

“三个人的身世。”虚生凝眸冷声道。

怀明墨眸子微动,眸前明明一片黑暗,偏又像有束光指引自己方向。等想明白大概,脸当下黑了泰半,目光透出些许阴鸷狠厉,“除你、四皇子孟英桓外,还有那个人是谁?”

虚生看着一脸迷茫的另外两人,也不做多余解释,只笑回道:“多情公子。”

“多情公子?”怀明墨按捺不住心中惊异,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他竟与你同岁?”

“不止同岁,月份左右差不上一个月。”虚生意味深长地浅淡笑着,余光瞥见怀明墨指尖猛地一颤,目光微微闪动,心中亦冷了半截。

辛里错愕了下,拳猛击罗汉床沿,目露凶煞道:“偷换皇子是欺君死罪,莲心慧姬怎么敢?!小皇子身边多有乳母宫女紧随在旁,她又是什么时候找出的时机来?”

“孟英桓六个月大时出过次宫,他因病重,卫夫人带着他去大相国寺斋戒祈福。他在大相国寺大概呆了五日,病痛奇迹好转。”虚生娓娓道出,“那时的卫夫人很是得宠,穿戴物品自然不差,即使在寺里清修也不会太素朴。那五日里,大相国寺曾遇到过贼人骚扰,听说卫夫人被偷去写首饰珠玉,受了惊吓。皇家秘档里只是两句带过,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这事实在离谱,花星楼疑惑道:“偷换龙子,旁的人可能因为孩子太小看不出,亦或是看出怕惹杀身之祸不敢说,可卫夫人是四皇子生母怎会瞧不出来?”

“莲心慧姬易容术了得,况且是六个月的婴孩,张开后微有变化也正常。”虚生心底亦未明朗,低声喃道:“卫夫人……许是被蒙在鼓里吧。”

众人故意忽视的话题,偏被花星楼这没眼力见地提出,“如果你四皇子是被掉包过,那岂不是你可能才是真的孟英桓?”话音刚落,他见虚生双眉微皱,怀明墨脸色也不大好看,好像刚想起虚生无意提起怀明墨的身世,登时明白自己说错话,赶忙闭上嘴,呵呵挠头傻笑。

辛里直瞪向花星楼,见他眸底若隐若现的促狭得意,恨不得撕了那张嘴。怀明墨倒是没多大反应,他悠然吐出青枣核,没有丝毫难堪胆怯。辛里知道怀明墨性子,外柔内刚,决定的事决计不会改变,认准的人更不会轻易松手,想到真相戳穿那日,辛里不由得锁紧眉头。

倒是虚生捏着罗汉床扶手,内力催使掌心一用力,梨花木扶手瞬地捏称碎木屑,冷声道:“太久没教训你,皮痒是吧。”

花星楼瞧虚生似乎动了真格,立刻见好就收,斟满案几上喝得见底的茶碗,“这故事太骇人听闻,你真得查仔细点。没准你还能去跟那几个皇子争上一争。”

皮厚至此,虚生拿花星楼没法,适才些许薄怒转眼烟消,苦笑道:“你想得倒好,就怕是不能。”

怀明墨喝下小半杯赔罪茶,颔首赞成说:“不错,就算孟帝知道真相,也顶多赐死这假皇子,然后举国昭告发丧,说皇子突染重疾而亡。至于那个流落在外的真皇子,得个爵位,赐宅邸良田,锦衣玉食过此一生罢了。”

“那你留他命做什么?直接结果他,不更省心省力。”

虚生睨了眼这江湖客,无奈摇头道:“杀他不难,撇清自己别惹一身腥才难。况且夺嫡之争,我或许还用得上他,留几天性命不碍事。”

辛里一直帮着打点玄机阁的内外事,所以对朝堂诡计甚是敏锐,当即插嘴,“二皇子如今声名在外,想扳倒他,的确要个人与他打擂台。二皇子向来会揣测圣意,定会找机会陷害太子谋反,这就需要人站出来揭穿二皇子阴谋。而此事三皇子不该出面,毕竟鹬蚌相争,做渔翁才是最终得利的人。”

沉香早早接到虚生的旨意,没想辛里竟会猜出这么多,不由高看他一眼,嘴上犟道:“没想你这呆子倒没太笨。”

夸不像夸,损又不是损,谁知辛里满脸欣喜,开怀笑说:“多谢夸奖。”

“谁夸你了。”沉香凤眸一横,昏暗中面颊似有非有地染上抹红烛色,露出半分小女儿的娇羞,“呆子。”

怀明墨坐得离虚生很近,他更凑近虚生耳边,用轻如蚊吟的声音道:“这对冤家,还真不打不相识。”暗瀑声轰隆巨响,哪怕怀明墨说的再响些,也未必会让旁人听见,偏是他做事小心怕会掐断这刚生长出的情苗。

虚生仔细端详辛里许久,仿若岳父看女婿,越发觉得他长相干净俊朗,甚为满意。又算着沉香年岁,竟已过十八,若身在双亲俱全的人家,早该是说媒出嫁的年岁,到底是自己耽搁她多年。

怀明墨听旁边虚生不说话,轻笑道:“你别想让沉香施美人计把他骗到无知楼去,玄机阁缺不了他。”

“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就算五花大绑把他捆来,照旧没用。”既被看穿心中九曲心肠,虚生大方承认。

花星楼沉闷地坐在一旁,发觉自己被冷落,忍不住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虚生想了想道:“有件事或要水无宫帮忙。合欢斋迟早要被处理,你是知道合欢斋的情形,若覆灭,势必会有不少孤苦女子无处容身,要是可以,有些无辜的女子,或许需要水无宫收留。”

“那些个手上干净的女子倒是无妨,但沾过命案的那些,我不敢收。”花星楼眉眼中满是厌恶,果断道:“留她们在世,必害更多无辜人受灾,活不得。”

虚生神情惊异地看向花星楼,无语道:“我像要打算放过那群烂杀无辜的人。”眸中泛出淡淡寒光,阴狠冷笑说:“放心吧,这群人我不会叫你脏手处理。”

早知虚生有两面性子,可忽然面对怀明墨心不禁一颤,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虚生衣摆。江湖有所为有所不为,怀明墨心底明白合欢斋许多人必须除之后快,并没有阻止虚生的意思,只是眼下身边的虚生太陌生,好像无牵挂无顾忌,有着股连自己生死都置于身后的疏落傲气。

察觉到细微的扯动,虚生垂眸瞧了眼,眉间冰霜顿时化去大半,眸底浮出些许柔情。花星楼看着两人暧昧不明,一阵冷颤,浑身鸡皮疙瘩顿起,忍无可忍地连咳数声。

“要除合欢斋,那多情公子还留么?”辛里甚是关心地问了句。

“多情公子……”虚生犹疑半天,似是怜悯道:“且留着他吧,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他手指沾了些许茶水,在案面上写出个人名,黑眸微眯冷声道:“这个人定不能饶,合欢斋这几年都由他在打理,做出这些个阴损的事,全是他所指使。”

辛里倾身凑上前看了眼,冷哼不屑道:“季室山相遇,我当是什么高风亮节的文弱书生,原来是个不堪之辈。”

那日丁子胥挑衅隐世山庄、挑唆武林门派的事历历在目,怀明墨气闷心里很久,终于不厚道地啐口,“黑着心肠读书,实在是有辱圣人教诲。”

“斯文败类不正说得是他这种人。”虚生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又过会儿双眸轻闭,叹息道:“这些年合欢斋拐来的姑娘没几个不经他手的,过手的无辜人命更是数不清。”

沉香瞧虚生情绪不佳,劝道:“多情公子不在意那些女子,楼主劝再多次也没用。”

花星楼见惯虚生做事乖张,时而阴毒似地狱厉鬼,不时又似良心发现大做善事,阴晴不定难让人琢磨透,“再认识你二十年,我怕还没摸透你性子。”

其实别说花星楼,连时时护在虚生身边的沉香也不懂虚生,很多时候她能明白虚生甩来眼神的指示,可并不明白虚生何以会忽然这般心慈。

就拿无知楼后乱葬岗来说,她迄今不知道虚生为那些暗卫立碑的原因,再说那些暗卫的家人安置,简直像是善人举动,这与虚生喜爱杀戮的性子完全不符。诸多种种,沉香旁观在眼中多年,始终没敢开口一问,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没再想起要刨根问底。

水无宫地势特殊,冬日里暖如春,到夏季又凉爽宜人。许是与虚生挨着坐得有些久,又或有其他缘故,怀明墨越发感到燥热,连吞两杯放冷的茶水,笑道:“你看他做事狠绝,骨子里却是个慈善心软的,多年佛寺静修岂会无用。”

虚生嘴角抽搐,当下想要否认驳回,偏话到嘴边倒没了措辞,半天挤不出驳回的话来,双肩颓然一塌,表示不与他们多有计较。平时舌灿莲花不认输的虚生,今日大有认栽的意思,其苦闷的模样让花星楼看着心口大快,趁机又数落上两句,以报多年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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