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明墨脸色一变,眉目间满是凄哀之色,哀叹道:“为一己私欲,做得这么下作。”
“阁主……是不是要派人暗中干预阻挠?”辛里神色亦有沉痛。
虚生闻言眉头微皱,到底是佛口蛇心的人,极不赞成的摆手,“多少双眼睛盯着河溶镇,哪怕是个废物,还是能调查出背后出手的人是谁。季贵妃也好,隐世山庄也罢,如今自身本就难保,要这时插手到这事里,违孟帝心意,岂不是自寻死路。这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看似说与辛里听,实则虚生目光不时瞟向怀明墨,让其绝了不该有的善心。
怀明墨虽心有不忍,但并不糊涂,眼下的局势来说,玄机阁确实不宜露面出手。可思及无辜百姓,他又无法视若无睹让其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两难间他语气似是哀求道:“玄机阁
“是。”虚生垂眸把玩起天水色茶碗盖,没急着说下去,沉默半晌还是受不住怀明墨失望的神情,无奈叹息,“边城想要闹起来也不容易,你放宽心吧。”未答似答,虚生点到即止不愿多谈,
其实也没必要多聊,旁人想不透,虚生却清楚的很,如今朝堂的事诡谲,风雨将来,内忧既在,孟帝又起能随意挑起外患。倘若等孟帝收拾完朝局,那起码是一年半载后的事,到那时他早因日夜服用丹药,致使身子虚亏病重,再想找借口挞伐西域小国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说起这事,我倒想到另一桩迫在眉睫的事来。”虚生嘴角擒了抹讥笑,“孟帝压了贺沁大君和亲书多月不见动静,难道还没想好是战是和?”
怀明墨想起太子先前的话,神态黯然道:“自然是和。”
“选了哪家姑娘?”虚生不以为然道:“难不成是他亲生女儿?”
“依大哥的口吻来断,贺沁大君在和亲书里虽没直言,只字片语却能瞧出意图。用皇亲家女子封作公主嫁过去,恐怕应付不过去。只是还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公主。”怀明墨目色阴郁,似在为自己少有见面的姐妹痛惜。
虚生不做多想,当即断言:“为表北孟重视两方邦交,孟帝心中应该已然有数。必是选皇长女永安公主和亲,一来她年岁最长。二来相较静和公主来说,她生母的位份高,在她出嫁前抬至妃位,足可彰显北孟重视此次和亲。再者皇帝最宠爱卫夫人所生的小女儿,又怎么舍得让福乐公主远嫁异邦,嫁个岁数足以做她父亲的蛮夷。”
说起这永安公主,其实并不讨人喜欢,皇贵长女尽显小家子气,生性跋扈刁钻,说话尖酸刻薄。怀明墨曾与永安公主见过两面,被她明里暗里嘲笑讥讽多次,纵然脾气再宽厚,也对她喜欢不起来,可即使如此,犹是心有郁结。毕竟是和自己有血缘的姐妹,想到孟帝凉薄偏爱,不禁对永安公主生出一丝怜悯。
虚生睨了眼怀明墨,轻笑道:“永安公主是你妹妹,另两位就不是你妹妹了?总要去和亲一个,换谁都可怜。”
沉香冷脸道:“贺沁大君若不执意求娶嫡亲公主,也会有皇亲贵女嫁去,就不可怜么。感情孟帝的公主是人,其他家的姑娘都是器物,没感情了。”
压抑多日的郁气,被沉香一激登时爆发,如遇星火的爆竹。怀明墨用力敲了记案几,震得案几上茶碗一跳,愤慨道:“我没这个意思,其实大可不必去和亲,贺沁部族不过是北边蛮夷,有何可惧。区区两万蛮夷,过半是老弱妇孺,难道北孟还怕不成。”
“打得过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出兵讨伐是另一回事。”虚生抹干洒在案几上的水渍,难得帮孟帝说话,“在高位者谋全局。打仗到底是劳民伤财的事,如今国库空虚,孟帝为民着想不愿加重赋税。你让北孟那什么去攻打贺沁部族,那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来,为一己愤怨使得民不聊生吗?”
“拿女儿换银子好生划算。”道理怀明墨哪不明白,在外人甚至季先生面前,他极力保持沉着,偏在虚生面前耍起小孩子心性。
辛里微皱眉,颇有嫌恶道:“这孟帝若洁身自好,少去那妖妃宫里几回,国库何至消耗至此。”
虚生脑中闪过那清澈纯净的眸光,没忍住叹息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身不由己罢了。”
辛里听得迷糊,一脸迷茫不解地看向虚生。怀明墨起初未明,但想到绾妃出身,顿然明白道:“你似乎与绾妃很亲近?”
“算不上亲近,就比旁人知道的多些而已。”虚生这话不尽不实,可也不假。
“这些年也够为难你了,身边美人环绕,竟还能静心礼佛。”怀明墨拨弄着虚生适才稍做修剪的黑松,阴阳怪气地忽来上一句,引得满屋人一时怔愣。半晌还是虚生先回过神,也不与他计较,笑着揶揄回去。
第59章 第59章
两人说笑好一阵子,总算迎来这待客不周的东道主。宫中庶务众多,外加宫外周边百姓时常有杂事求来,花星楼每在水无宫时常会亲自解决,今日亦是忙到申时三刻刚回来。虚生常来水无宫早就习以为常被晾在一旁,时常到第二天自行离去也瞧不到的人,今天却破天荒自己上门来,委实稀奇。
虚生轩了轩眉毛,想到天差地别的待遇,双臂抱胸冷哼道:“没见你对我这般殷勤过。”
花星楼丝毫不客气地回嘴:“隐世山庄家大业大,倘若将来水无宫有难,许能帮上我一回。哪里像你,从来就只有麻烦我这帮忙的时候。”
虚生笑道:“脸皮倒是你厚。”
“多日后会是我外祖母寿辰,水无宫可是会来?”怀明墨含笑邀约,似是怕花星楼拒绝,他又赶紧道:“我母亲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因江湖上的三言两语去认定一个门派,是正是邪全看品性。至于来的宾客多是与隐世山庄走得近的江湖帮派,或是朝堂旧交,多是目明心透的人。”
中原正道的情况花星楼颇有了解,特别自星宿剑谱事件后,他有仔细调查过,如今能在季老太太寿诞上出现的武林门派,定是隐世山庄旧交,门规清明做事磊落之辈。花星楼倒非全瞧不上所谓的江湖正派,不过是看不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花星楼大致一推敲,拟出了份隐世山庄的宾客名单,反复思量细想估计出入不大。主意既定,他欣然接受果断道:“隐世山庄少主相邀,我哪敢回绝。只是副宫主大概不能前去,还请见谅。”
虚生用茶盖拨着清茶面,满腹疑惑道:“舒沐玺最爱凑热闹的主,怎么倒不去了?”
“简小妹身子不便,他哪里舍得弃下爱妻,独自前往。”花星楼失笑道:“这简文松自己有孕两个月竟浑然不知,五天前一时不适昏倒在药炉,鸾镜一把脉才发现。如今胎气未稳,不宜远行,估计是去不了。”
难怪近来简文松如斯好说话,周身散着慈柔的气息,不似过去那般母夜叉的模样。虚生心中暗想,嘴上半点不敢说,省得被花星楼背里去告状,下回来又得面对个冷脸,“你怎不早两日来说,我好备下贺礼,这次来也不至空手。”
花星楼眼冒贪婪的精光,仔仔细细打量了下虚生,嬉笑道:“贺礼主要是心意,贵重倒是其次。不拘着送什么,你随身之物送出不也一样?”
“那也讲究投其所好。”虚生眉头微挑,毫不给面子地揭穿说:“简小妹可不像你这么俗气,我一身的东西都送她,也未必能入她眼。”稍作思量,虚生只得忍痛割爱,对沉香道:“你跟我去隐世山庄前,弯一趟五学书院。”
“简妹子不是书呆子,你让沉香送一箩筐书来都无用。”花星楼甩甩手,全然反对。
沉香跟虚生久了,有些话不用明言也心有了然,立刻恭敬道:“我这就去五学书院,把鸣鹤古琴取来。”
冷不防得知虚生要送出的贺礼,屋里人愣是惊诧久久不语,鸣鹤古琴何等稀有难得,世间怕是难寻第二把珍品。不曾想到虚生这么大方,花星楼瞠目结舌许久支吾道:“你真舍得?”
虚生无力地耸肩,“我现今在外流浪,四处为家,再带把古琴有诸多不便。与其我整日带在外不小心磕碰坏,倒不如送给简小妹,也是不错的归宿。我种下的因,今日得果,缘起自有缘灭时,大抵是我与这把琴缘尽了吧。”
“少来那因因果果的,听得烦人。”花星楼素爱挑拨事非,乐得在旁看戏,忙道:“无情公子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怀明墨摸透花星楼性子,不想让他如愿,平心静气道:“修行多年,看得比我们透彻应该的。”
花星楼仍不死心,抬手指着虚生道:“看这小子的模样,是不打算还俗了。”
怀明墨又笑说:“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要与佛有缘者,强求不得。”
玩笑的脸色渐僵,花星楼怄气地瞪向虚生,嗓子发干,从门边快步走到罗汉床旁想吃口凉茶,谁知地上洒的水未干,差点一个趔蹶摔倒在地。
虚生先是一愣,立刻捧腹朗笑出声,幸灾乐祸地开口:“所以啊,做人别存太多坏心眼,业报不知几时会来。”
说笑半晌,花星楼差些忘记此行来的目的,忙收敛笑色,坐在怀明墨空出的位上,面色肃穆,话语却很平和道:“莲心慧姬不好对付,我和舒沐玺商量过,实在不放心你孤军作战。”他拍着胸脯一副肝胆豪情,朗声笑说:“且说吧,有什么我们好帮你的,一定鼎力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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