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那些恩恩怨怨的都跟疯子一般,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声音的主人是个毛头小伙子。
戚世钦站在侍卫的队伍中,东张西望,终于搜寻到了一抹青色的影子,隐藏在树后,青衣与新爆叶的树,不知是谁隐匿了谁。腰上的出尘剑太亮了,亮得刺眼,戚世钦甚至担心他因此被盯上。
“她不是有个好徒弟吗?师父要被处刑了,他又去哪了?”刚才那个屠夫的娘子又开口问道。
“你说她那个断袖的徒弟?人家攀上了戚家大公子戚世钦,哪里顾得到师父的事?”屠夫撇撇嘴。
“果然是疯子啊。”
“……”原来流言中的他们是这样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戚世钦很想冲上去,把那些嘴碎传谣的统统打一顿。景吾那么清高的人,绝对是听不得这些流言蜚语的,他戚世钦也不能容忍,这些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心上人的再难听不过的话。
景吾若是听到了这些,会不会对他敬而远之?
他又用余光扫了一眼树后的青衣。景吾的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出应敌,与人决一死战。
初春的午时三刻,阳光正好。
观看的人们,爆发出呼喊声。人潮在向前涌动,每一个人都想看得更清楚,都想见证这个时刻,好作为谈资笑料。
忽然,一个青衣人一跃至场中间,剑风凌冽,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个强大的气场。只见那青衣人只两脚,掀倒两个刽子手。
“景吾!”戚世钦瞳孔急剧收缩,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
“戚世钦,你怎么回事……”领头的侍卫还没问完,所有侍卫飞速地都向场内冲去,想要制住那个……疯子。
只有戚世钦愣愣地待在原地。明明是预料到的,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有一分不知所措。他在迟疑,他在压抑自己,也许他真的冲上前,会同景吾一起,将这里杀得片甲不留,然后,一同踏着尸骨,离开。
抬头,他的景吾,正在以一敌众。
不同于往日的切磋,景吾露出了戚世钦从未见过的,凛然的神色,剑法亦由往日的灵动,变得更凛冽。
几日不见,景吾变了,变成了他从未相识的模样。
所向披靡的他,将所有人,踩在了脚下。一如当年,戚家踩着景家全家的尸骨,攀登而上。
戚世钦闭上了眼睛。
睁开时,他已经冲到人群中间,晓霜剑也出鞘,把所有妨碍景吾得人,一一隔开。景吾得了空,劈断了黎秀身上的枷锁。
黎秀以最快的速度逃脱了。侍卫们见状,一拥而上。他们不敢动戚世钦,只针对景吾,很快,人群把戚世钦和景吾隔开了。
再后来,隔开他们的人群也倒在了地上,鲜血淋漓。
“景吾,你……停手吧。”戚世钦一步一绊,踩着一片生灵涂炭,这片把他们隔开的人,已经不复存在的人,脚下,不再喘息。
就这么一步一步,磕磕绊绊,走到景吾跟前,脱下外衣,披他在沾满血迹的青衣外。他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拥住他,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是戚世钦说不出口,这一切,不会过去。
“滚。”景吾只回答他这一个字。那件黑衣被景吾一把扯下,硬生生摔在地上。
“戚公子!不要和他废话……杀!杀了他……”领头的侍卫,倒在血泊里,动弹不得,见戚世钦还呆站在那里,竭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喊,恨不得代替戚世钦,上去一剑致命。
“……”戚世钦好似没听见一般。他目光怔怔,景吾背对着他。戚世钦脚下踉跄,三两步,扑到了——或者说摔倒了——景吾的身上。
两个人同时定住。景吾想要甩脱他,皱着眉。可是刚才打斗了全场的人,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
戚世钦又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坚决不松手。就这么僵持了半晌。
“师兄,不要……”稚嫩的少女音,带着哭腔,想要冲上去捉住景吾的袖子撒娇着告诉他,我们回家。却被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拽住。
“裘大小姐,这里一片混乱,你一个没出闺门的女孩儿出来做什么!”人群中有人看见来人,惊诧地喊道。
衡莺语站在裘如雪身边,依旧扮作小丫鬟模样,正在低着头抽泣。
裘如雪也一如从前的冷脸。她幽幽地看一眼景吾,和挂在他身上的戚世钦,一个她毫无兴趣的未婚夫。
戚世钦比景吾略高,他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景吾的项间,在他耳边低语什么。外人看得见他们这样极为暧昧的姿势。
景吾痛苦地闭上眼睛,和着他脸上的血渍,恍若留下两行血泪。
许久,景吾缓缓开口:“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沾血,也是最后一次了。”他脸上,又露出了那中,诡异的微笑。这样的笑容,实在骇人,那个青衣居士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一个青鬼恶魔。
“不……”戚世钦摇头,倔强地不放手。
忽然,戚世钦口吐鲜血,向后倒去,倒在了刚才的那堆上。
幸存的人一阵惊呼,依旧无力回天。
景吾直直地站在那里,神情木然,“出尘”剑上的血迹本已干涸,此时此刻,又沾上了新鲜的血。
为什么,我这样助你,你还是不可以相信我呢……
痛楚,钻心的痛楚。和上次为衡莺语挡刀时,一模一样的位置,在流血。
流血的,不只有伤口。
——山上木屋内,温和的“谢谢你,救了我师妹。”
——昏黄的烛光下,狡猾又调皮的一笑“对付无赖,只能比他更无赖。”
——山下小酒馆里,双颊微红,略带羞涩的“戚世钦……也不是外人了。”
这一切,都恍若一梦。
戚世钦想从地上挣起,奈何无力,倒了下去。
那个青衣的声音,背对着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是梦魇吗?
——“此间事了,我们私奔吧。”当时景吾轻声的喘息还在耳边挥之不去。
戚世钦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景吾这是黑化了,会白回来的
章节名取得一口老血。
今天某水课讲社会调查的,一同学调查的课题是关于同性恋的认知,老师一脸嫌弃。
我一边码字一边瑟瑟发抖。
☆、二下江南
戚世钦醒来时,正躺在自己卧房的床上。
只要他微微一动,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还是原来的那道伤的位置,留下了新的伤疤。戚世钦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血肉模糊,甚至可以说是可怕了
昏迷之际,他似乎离奈何桥只有很近的距离了,过路的人告诉他,孟婆汤很好喝,不要钱。只是,喝了以后,会忘记很多事情。
他记得他很犹豫,手被另一只手捉住了,他听到了一句冷冷的,“走”。这声音好熟悉啊,是谁呢。
回头,看见了一抹青色的影子,消失不见。
然后,他就醒来了。
这次醒来,是戚世钦万万没想到的。
他甚至不愿意醒来。为什么要醒来呢,最心爱的人,离开自己远去了,甚至都不愿意再信任他,独独留下他一个人,还要面对那些不愿参与官场,不愿结发的妻子,不愿过问的长安。
戚世钦听到屋内有动静,他扭过头,屋里只有一个人,华丽的长衫,琳琅的簪环,头一动都听得到叮叮当当的声音。
“裘姑娘。”戚世钦苦笑着唤了一声。
“你又要问你的景吾了是吧,他走了,和他的师父一样,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官府抓不住他。”裘如雪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并没有看他。
戚世钦点点头,离开就好,没被抓住,就好……转瞬又想起什么:“衡姑娘呢官府有没有为难她?”
“世钦哥哥。”门口传来衡莺语的声音,有些怯怯的,却是下定了决心,“我……决定留在长安了。”
裘如雪的脸上终于挂上了温和的笑容:“你放心吧,我,可以护着她。”
“我父亲同你父亲商量,让我们近期择吉日成婚冲喜。”裘如雪转过身,看得见她清秀的脸上一眼可见地挂着不情愿,“你预备怎样?”
“我想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你道我愿意娶你吗?”戚世钦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不如把话挑明了,大家都自在些。
“虽然你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也要说,你道我,情愿嫁你吗。”裘如雪看在他还受着伤,把削他的冲动压下,“你有心上人,我也有。”
戚世钦虽然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持续多久,摆摆手,彻底下定了决心:“罢了罢了,反正这婚事,我是不愿的。裘姑娘,还要烦你帮我一下。”
戚世钦着裘如雪的女子披风,裹住里面的男装,长发在裘如雪的帮助下用金钗好好地挽了起来,面上遮纱。虽然个头有些过高了,但看上去依旧是一个精致的小姐。逃出长安,是没有问题的。
戚世钦将一封信放在书房的桌上,转头对裘如雪道:“若有缘再见,定倾力道谢。祝你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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