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瞧他眉峰微陡,起身走过去,迎着他疑惑的目光,伸出右手轻轻抚到他眉心,浅浅将他眉间的凹凸抚平。随即灿然一笑,道:“容若不必担忧,千机台怕是从来不养闲人罢,据宫之善所言,姜芳佩正是苏末交予他的。怎么,容若忘了你曾与我说苏末在处理龙章之事么?”
李容若勉强朝他拉了个僵硬的笑容,道:“正是呢,我可是糊涂了。”在他赶往雨花陵途中,沈青涟收到苏末消息言说龙章大乱,姜芳佩不知所踪。按秦项懿行事方式,又怎会轻易让苏末找到姜芳佩?若真是苏末找到并将她交予宫之善,若是内里无奸诈,便是龙章内乱由秦项懿谋划,而执行者正是第一王储,故而由于王储行事不够凌厉谨慎而将姜芳佩行踪泄了出去。他是真心希望,姜芳佩无故被救来此的缘由,只是因行踪被泄了出去,否则,他又怎去查寻究竟是谁人所为?毕竟如今发难的不仅是秦项懿与萧澈,而是利益遭了损害的所有人皆有可能是发难者。
“容若岂会糊涂?”
李容若不解何意,只望着倒映了他脸孔的他的眸中。
“只是有把柄乱了心智罢了。不知到何日,我亦能成为你的把柄?只望不需太久,我等得太久了。”
算算,从相识到如今,不过三载而已。可对于萧煜这一藏了一份真情的人来说,一秋一冬亦已等得足够,而况三个秋冬?有了真情,便有了心心念念带来的患得患失与孤单空寂。他孑孓前行,远远望着眼前如风般虚幻却迷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期待着将距离追得短些再短些。直到今日,他肯回头看他一眼,向他承认他看见了他,这澎湃而又忧伤的心情使得他想要更多更多。有一便有二,或许人生来便有贪得无厌的劣性。可萧煜喜欢这劣性,它让他心甘情愿将所有予他,只为在他身上得到更多他痴痴凝望的东西。
李容若冲着他闪烁的目光微笑,将眼睛闭上,伸出右手悬在半空,道:“萧煜,山仍有棱,天地未合,你岂能阖眸?”
萧煜笑了,开怀的、欣慰的、幸福的。纵然有那么一丝因久等而来的忧伤,他亦将它紧紧收束,将眼中所有空位献给李容若。他知道,他在等他当他的双眼为他带路。
九和殿,有两处灯火亮了灭。一夜听风,疑惑虚实。随着那一番甜腻而惧怕是黄粱一梦的美好结束,两处闲愁便如夜星,明明灭灭。
翌日一早,晨曦中迎来一个人影,正是苏末。李容若闻见小孙子通报,率先走了出去。迎上苏末,不等他开口,便询道:“龙章可还平静?”
苏末抱拳轻作揖,扬起可与冬阳媲美的灿烂笑容,道:“少主放心,龙章之行除却二王储失踪此一曲折外,其余一切顺利。属下在此先贺喜少主。”
“臣民们如何了?”
“暂且不知,属下来接姜芳佩赶回龙章交待处理后事。”
“如此,你领折行阁与飞花阁众人护送姜芳佩,直至姜芳佩安抚好龙章到桃花岛去。”
“原是要到桃花岛去啊,人间仙境,未免安全堪虞。”萧煜从疏疏挽起的帘幕后走出来,未至说着话的两人身旁,便大声说道。他语声中有一丝窃喜,仿佛得知了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又喜又惊又得意。
李容若却不理会他,继续对苏末吩咐道:“飞花阁留下的人不多,你与飞花阁阁人办好此事后,捎个信来,便往御马赶去。”
“御马?”
“是,让飞花阁余人去协助东方阁主。”
“是,属下领命。”
苏末朝萧煜笑笑算作礼貌问好作别,便折身而返。萧煜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忍不住揶揄道:“莫非千机台人人自有风流,否则见了我亦不下跪,当真以为我不会降罪?”
“若是降罪,罪不可恕该是我了。”李容若瞟他一眼,眼角留下萧煜噙着的笑意,便进去了。
二人面对面坐着,之间的木桌上却空无一物。
“御马,真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景。碧绿无垠且难得水草丰美的好地儿,养得牲口肥美马儿强壮,与驰原郡相比,除了红鬃品种比不上外,其余皆在驰原之上。容若对此国早有筹划,不知所为何者?”
李容若见他嘴角露出明显带着防备意味的笑容,而手指更在扶手上轻敲。直叹萧煜面临国家大事依旧对他有几分忌讳,便冷冷说道:“你我所为,何需明言?”
萧煜闻言大笑,称赞道:“若是你我为敌,着实不妙。从前我曾说,世上闲人千千万,贤人却唯你李容若一人,以如今看来,我确有慧眼识英才之能啊,哈哈哈。”停下笑来见李容若一脸不悦地挑眉看着他,萧煜便打算再逗他一番,道:“容若双目不好使,不若让我当你的双眼,带你出宫逛逛可好?”
李容若起身,径自往殿外走去,顺路接过小孙子灵敏识趣捧过来的厚实披风披在身上。不见萧煜有何动静,转身朝以为他气闷不理睬他而呆坐着的萧煜,轻轻说道:“可能扛一树葫芦回来?”
萧煜闻言嘴角缓缓拉开,猛地站起快步追上他,道:“莫说一树,只要李哥哥愿意,我萧弟弟将街上所有葫芦皆搬回来亦是可以的。”
萧煜与李容若当真胆大,离开宫亦只是由两隐者暗中随着,连小孙子亦被打发呆在宫中。
站在宫门前,回望一眼红瓦宫墙,李容若内心泛起一丝轻快。周遭喧闹的买卖声传进他耳里,五彩的服章融进他眼里,他知道,他们两人的一场春秋历经坎坷定能照进现实。他偷偷觑着萧煜勾起了嘴角的侧脸,几番思量,终是深深地将自己埋了起来。他年作别,无有杨柳相送,无有笛声依依,万世喧哗中,他的心头只有萧煜的深情虚虚地挽留着他。那一年始,他不可活,他不可死,若不穷尽一生,亦足以长致忘却一人。
他不免又要问,何为不可死?
这原本便是萧煜兴起之语,怎奈李容若心头莫名认定此语。所谓心有所念,命运终成。莫非李容若当真不知此道理么?
“卖包了,又便宜又美味的大包,买一送一,开来买啊。”
“过了此村,没有此店。客官可要用餐?里面请,里面请。”
“上等雨花陵丝绸,上等雨花陵丝绸,快来看看啊,滑溜溜嫩过豆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李容若从喧闹的喊叫声中分离出丝绸叫卖声,忍俊不禁。循声望过去,却见丝绸店铺旁一个角落里静静杵着一位卖糖葫芦的粗布中年男人。李容若带笑走过去,脸上微微泛起了羞赧,指着那些葫芦。正欲说话,萧煜却先张了口,道:“老板,要完这一树葫芦。”
中年男人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李容若,见李容若脸上泛了红,便对李容若笑道:“这位公子,你要一树葫芦可能吃完?即便孩儿爱吃,亦无法短时内吃尽,公子真要买一树?”
萧煜闻言陪着笑,道:“并非是他,只是家中孩儿甚多,人人分些,□□天便可吃完了。怎么,莫非老板不卖?”
“怎会怎会,小人就是太惊喜,忍不住问一番,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他满目炫彩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几眼葫芦树,斩钉截铁道:“三两银子。究竟剩了多少葫芦串,小人也不很清楚,公子看着给吧。”
萧煜从胸前摸出一锭白银,道:“五两,莫找了,收好罢。”迎着男人惊喜的目光,萧煜一手将银两塞给他,一手夺过竹竿将整树葫芦扛走了。
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他二人若是卖糖葫芦的,可看这风姿打扮亦不像是;若是富家子弟来买糖葫芦,自然是车马游街或是遣了仆人来买。可看着二人,路人皆不知所以,干脆侧目打量内心揣度一番便算数了。也幸好路人不加言语指点,否则以李容若这薄脸皮自然是巴不得紧脚走开,甚或是日后见了葫芦便要厌恶起来。
是的,萧煜知晓,从很久前便知晓,这李少主说是无情,实则至情,脸皮更是薄得与蝉翼有得一比。亦幸亏他不如春风秋雨般敏感自怜,否则动不动气郁病了,他便不知晓要费多少心去养好他的身体。毕竟,并非女儿身,又岂能全那女儿气?萧煜庆幸,若他是女儿身,他便绝不会倾心于他罢。思及此,萧煜无心无肺毫不顾忌地笑了。
李容若瞧他看他的眼神怪异,似是有妖蛇要撺掇而出,便冷着一张脸,道:“可是在打坏主意?”
“我日日都在打坏主意,可惜李□□日不让我打坏主意。”
“我记得前方不远有一座青楼,你尽可去。”
“李哥哥可去过?”
“去过,活色生香。虽俗些,若你郁结了,去亦无不可。只是并非长久之计,你该建建后宫了。”李容若取下一串葫芦,在手里仔细把玩着,头亦不抬便如是说道。
“容若你去青楼做甚?”萧煜猛地停下步子,将他拉住。
他将葫芦插回去,轻笑道:“去青楼有何大碍?莫忘了新月坊亦是青楼。”
若他不曾去新月坊,若萧煜不曾上台掀他笠帽,他们又怎会在崎岖曲折中度过这三载流年?故而,如他高枝独立,他变得并不厌恶青楼,甚而有那么一丁点儿感谢青楼。只是青楼寻欢作乐女子埋骨之地,自然是不大愿意时常进去的。
“容若,莫非你······去碰那些庸脂俗粉了?”
“庸脂俗粉?世间孰人不庸俗?你我亦不能免于流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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