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宴熙温柔款款地笑着,看上去竟有几分慈眉善目。
夏随锦赶忙把剑压回去,去拿那颗栗子,哪料那只手突然缩了回去,朝空中一扔,宴熙用嘴接住,边嚼边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食。”
他嘴角抽了抽,问:“父皇,你多大啦?”
嫌他如此幼稚
宴熙不以为然地一笑,将怀中散发着热气的炒栗子一股脑儿塞过来,说:“你吃。”
月华皎皎,夜色凉如水。空旷大街上寒风萧索吹过,他二人坐到台阶前,宴熙托腮看着夏随锦剥栗子,唇边一丝清浅如水的笑意。
“我此生一无所成,唯一值得骄傲的是教出了你们几个好儿子。”
夏随锦却不敢苟同:“你真不会教儿子,大哥太冷静,反而失了温情;三弟犟,小五性子野,小七娇气不经事儿,小九儿……哼,性子太冷,无七情六欲。”
宴熙却满足地笑了笑,说:“靖儿沉稳,临危不惧颇有我当年风范;阿三坚韧,遇事迎难而上从不妥协;小五洒脱不羁,随心自在最像我;小七天真可爱,小九儿高贵矜持,还有——”
两道堪称温柔怜惜的目光突然望过来,夏随锦霎时脸红,听宴熙继续说:
“——我家锦儿,聪明伶俐又不失本真,坚韧不拔、心思通透,深得我真传啊!”
夏随锦木着脸,听他自夸。
“你怎么找到我的?”
亲子血脉心有灵犀?
宴熙没回答,而是高深莫测地扬了扬下巴。他循着示意看过去,只见迤逦了银辉的大地上一位白衣黑靴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背负长剑,身姿挺拔。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看上去像一把尖削的利剑,剑尖遥遥指向夏随锦。
夏随锦心中一暖,再看向宴熙时,涩暗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莹润的水光。他张了张嘴唇,嗓子发出沙哑的哽咽声,然后喊了一声:
“父皇”
这个“父皇”喊得柔肠绵绵欲说还休,取悦了宴熙。宴熙笑得欣慰而满足,道:
“这点,你们都不随我。怪不得我情场失意多年,上好的缘分原来全散给了你们。”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玉千雪暂且不提,宴熙先后有凤瑶皇后、摇光夫人两位美人相伴,又有明王爷痴心相待,哪有“情场失意”一说。
夏随锦疑惑地眨了眨眼,道:“是不是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但人家不跟你好,你才觉得失意?”
“差不多”
这下夏随锦兴奋了,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急急追问:“说来听听!”
他还未听过父皇的风流韵事。父皇模样儿极好,想来那姑娘是眼瞎,要么就是心有所属。
宴熙无限惆怅地靠在台阶上,忽地幽幽一叹,道:“其实你跟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
他跟皇叔说了许多话,指哪一句?
“我很蠢。”
夏随锦:“……呃,其实还好。”
“尤其情|爱之事,我是极不开窍的。少年时我遇到一个人,他很好,比我遇见过的任何人都好。我视他为知己相交十多年,直到一日醉酒,糊里糊涂行了事才明白他对我的一往情深。那时我愤怒极了,斥责他辜负了我的信任,污了‘知己’二字,然后发誓此生再也不见他。”
夏随锦眼皮一跳,嚼着栗子口齿不清,说:“行了事?”
“可到最后,却是我辜负了他。”
“那人不是皇叔?”
“他叫‘渡景’,如今已化成灰了。”
说到这时,宴熙停住了。
夏随锦也愣住
爱恨痴怨,纷纷扰扰似乎已说不清了。
回龙泉客栈的路上,夏随锦神采飞扬,一手揉着半饱的肚子一手搂住虞芳的肩膀,问:
“你一直跟着我?”
虞芳道:“那位表兄很担心你。”
“噗!”
虞芳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到没救了。
“芳郎啊,你回有匪岛的时候记得提前说。不然我找不到你,会哭的。”
“我不是小苏,不会不告而别。”
夏随锦无奈:“就金阙城那一回,你记到现在?”
“桃花坞你也是不辞而别”
“好吧,我改。”
回到客栈,正欲推开房门,夏随锦忽地停住,说:“有人!”
虞芳疑惑
“不是浮廉。那人,你也认识的。”
随着两扇门“吱哑”缓缓推开,摇曳烛光下青衫绿袍的青年坐在床前,手拿着一方帕子正在为昏迷中盗汗的浮廉擦拭额头。听到开门声,青年扭头看过来,笑道:
“仁王爷,久违了。”
夏随锦回以一笑:“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竟自个儿送上门儿来。柴龙锦,你不仅狡猾,胆子还挺大。”
“说起狡猾、胆量,尚不及仁王爷。”
“芳郎,我刚吃了一包炒栗子,口渴得很,你去帮我沏壶热茶来。”
护在他身前的虞芳纵然不甘愿,但还是收了剑,道:“你小心。”
不忘将房门带上,留下一条门缝儿。
夏随锦却将门缝儿推上,脸上霎时笑意全无,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看向柴龙锦,一字一顿说:
“你——死——定——了!”
小小一方陋室,瞬息间即是血雨腥风。稍有差池,伏尸百万大厦将倾,大好江山将毁于一旦。夏随锦的手心浸出细汗,听柴龙锦风轻云淡地吐出二字:
“未必”
他为浮廉掖好被子,才转身面向夏随锦,说:“你救了浮廉,我今日不杀你。”
“何必假惺惺。害他至此的难道不是你么。”
“仁王爷,此话怎讲?”
“怎么,敢做不敢当?诓骗浮昙浮洲一族的圣子可复活亡者的是你,将浮昙的计划告诉浮廉的也是你。从慕容山庄开始,一直都是你,你利用虞芳、利用有匪岛,慕容长英、薛正峰、沈玲珑这些都是你手中棋子,你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无非是想借着武林衰败之机,将各方势力一网打尽。不得不说你这手算盘打得太好,慕容山庄、薛家堡已遭你暗算,江家桃花坞一行让我与皇兄离心,险些铸下大错。”
桃花坞一行,是他疏忽大意了。
他也是今日才想明白,桃花坞私生子一事是为了离间他与皇兄。在金阙城时,皇兄对他推心置腹,他却虚与委蛇谎话连篇。如今想来,他只想朝自个儿脸上搧几巴掌。
柴龙锦谦逊道:
“其实我做的事很少。慕容长英思慕玉千雪、沈玲珑走火入魔着急自救,这些,我只是替他们出了主意,至于他们怎么做、如何做都与我无关。”
夏随锦不以为然,反问:“这一环扣一环手段高明,谁教你的?”
柴龙锦道:
“秋凤越”
有匪岛的海盗头子,秋凤越。
“你撒谎!”
夏随锦冷笑说:“不是秋凤越。浮廉之所以奉你为主,难道不是你承诺他,会杀了秋凤越等人为浮洲一族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柴龙锦的神色变了。
“我听说秋凤越此人心狠手辣,要是他知道你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话音一顿,他脸上竟浮现出生冷讥诮的笑容,像是反将一军占据上风,神色多了几分轻蔑之意,说:“……不用我动手,他也会杀了你吧。”
柴龙锦的眼中有慌张一晃而过,夏随锦立即猜到秋凤越是他的软肋。
“至于这九龙令……”
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铁牌子,掷到他脚下,又道:“假的吧?!”
柴龙锦:“……”
“慕容长英爱慕玉千雪、沈玲珑走火入魔、江柳实非江老爷亲子,还有千府山庄与浮洲山、圣子、浮昙……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大暗宫告诉你的吧。”
柴龙锦阴沉着脸,张开嘴唇,不轻不重地“哼”斥一声。
“你有如此心机,又手握九龙令,野心勃勃窥伺这大好河山。”
夏随锦掷地有声道:“你要推翻夏氏皇朝,取而代之。”
是的,取而代之。
他肯定柴龙锦的谋略之才,也更加确信,此人不能留。
与此同时,柴龙锦举起双手,如鼓掌一样在空中拍了拍。
手掌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里响亮又突兀,像是一根刺扎进了骨头缝儿,又冷又寒,夏随锦经不住打了个冷颤。
柴龙锦道:
“夏延煕生的几个儿子都很蠢,唯独你不一样,不是亲子——”
“住口!——那是我父皇,岂容你直呼名讳!!”
“我想说,仁王爷,你生得可惜。你有天下之主的才华,却被一条瘸腿埋没了。”
说罢,摇头惋惜。
便在他惋惜的一刹那,夏随锦袖中飞出雪花飞针,扶苏剑出鞘,一明一暗同时袭上。
柴龙锦只来得及说:
“仁王爷真无耻——”
飞剑已刺到他胸前
夏随锦坚信他有备而来,心有警惕,果真下一刻,空中激荡起雄厚内力将飞针尽数震飞,然而,其中一根飞针撞到房梁,“叮”地一声弹向柴龙锦的肩膀。
这飞针细小轻盈,肉眼极难察觉,在月光映上剑锋刺向柴龙锦的双眼时,瞬间便没入进去。
柴龙锦被月光刺痛眼睛,下意识回避时已然晚了。
飞针入体即融化,柴龙锦登时跪倒在地,捂住胸口呕出一口污血。柴龙锦抬头愤怒地瞪过来,说:
“今日本不想杀你,奈何你不识趣。”
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床上昏迷的浮廉。
夏随锦大惊,疾扑上去,这时匕首已调转方向,朝他刺来,幸而他反应快,一脚将匕首踢飞。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不像是虞芳,他分神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一颗红豆子塞进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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