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如何哄?”承宣帝一脸羡慕,“你哄人总是很厉害,朕却不行……”
“哄人也是投其所好,司幽喜欢看臣做小伏低依赖他、腻歪他的样子,那臣就依样做来。不过,此事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臣不愿为他这么做,臣与他必定走不到一起;相反的,臣既然愿意,便也不会觉得拉不下脸面。”
“朕倒并非是因为拉不下脸面,而是……”
承宣帝又猛然反应过来,他只知道自己喜欢萧玉衡,不想萧玉衡疏远他冷落他,却一直没想过萧玉衡的心情是什么,更不知道他怎么样才会快乐。
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惹他生气,却从无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这样的喜欢未免流于表面。
因此,当萧玉衡生气难受的时候,他只有茫然失措,从来不知该如何哄劝。
而萧玉衡为了他,却连性命都不吝惜。
“顾卿。”
正在沉思的承宣帝突然唤了一声,顾重明打起精神,“臣在。”
承宣帝的神色比方才坚毅了,笃定道:“多谢你。”
顾重明连忙跪倒,“臣惶恐。”
“莫要惶恐,朕是真地要多谢你,快起来吧。”
承宣帝站起身,将胸中积压许久的疲惫郁气吐出,暗下决心:从今后,他要努力抛弃从小到大的至尊身份所带来的自我,他要像一个普通夫君一样,像顾重明一样,关怀疼爱他的妻子。
只希望,老天能给他这个挽回的机会。
大夏跨过阳江,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前进发,一路绕过越国国都,攻入更南边的州府,不到两个月,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几已完全控制了越国。
越国国都永平城如孤守于惊涛骇浪中的孤岛,在摇摇欲坠中自我封闭起来。
大夏大军围城,又一个月后,永平城水粮供给跟不上了,形势岌岌可危。
承宣帝下令攻城,递上了压倒越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攻城之战乃司幽领兵,此时他怀胎六月有余,肚子的隆起已十分饱满。
出战之时是黎明,宝包坚持着一夜没睡,睁着困到极致的双眼为司幽送行。
顾重明看着司幽挺着肚子穿上铠甲,苦着脸将他抱住,依依不舍地说:“大幽,永平城已经不行了,不是非要你出战的,换别的将领去也一样!我去给陛下说情,哪怕他罚我们俩都行……我觉得你的肚子又大了,昨天看着还没这么大,大幽,我担心你……”
宝包也凑上来,站在两个爹爹腿边,拉住司幽的手仰头,“大将军爹爹我也担心你。”
司幽将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颗毛茸脑袋挨个摸了,笑道:“永平城是好打,但越国国君在其中,有些决断并非所有将领都能下的,而那些恰与动武无关,累不着我的身子。我也一点儿都不难受,你们放心,我保证,今夜子时前一定回来。”
照例将他们亲过,司幽转身出门,上马点兵,向永平城进发。
顾重明搂着宝包,望着离人的背影,可怜巴巴地说:“宝包,你以后不做将军了,爹爹不许。”
开战后,顾重明向承宣帝请旨,登上哨台观察战况。
攻城还算顺利,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永平厚实的城门便被破开,司幽手执斩风槊,于烽烟沙尘中一马当先,领着大夏将士从城门涌入。
顾重明稍稍有些安慰,但大军入城后,许久不见回音,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接着,他的眼皮开始跳,心情越发不好。
城中毫无动静,只能听到隐隐的拼杀声,顾重明在哨台上急躁地来回踱步。
到了正午,天空突然飘来一股浓烈的怪味,顾重明蹙眉吸气辨认,刚刚反应过来是什么,尚未来得及着急惊讶,就见永平城上方的天空一片红光,剧烈的哔剥炸裂声响,整个城池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顿时变作一个无比可怕的大火球。
“桐油!是桐油!”
“越国给全城浇了桐油!”
“这是要……同归于尽!”
后阵士兵喊了起来。
顾重明双腿一软,连滚带爬从哨台上下来,发了疯一样冲向成为火海的城池,心中惊惶,口中哆嗦地念着:“大幽……大幽!不要怕、不要死……我来救你、我要救你!”
第63章 司大幽为国为民
却说司幽攻进永平城时, 斥候兵来报,说越国将士兵分散全城各处,令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似乎是想巷战。司幽下令不要穷战,率军直奔皇宫:这个时候,擒住越国国君才是关键。
一路顺利,他心下疑惑, 担心有诈,接着一想,即便皇宫重重埋伏, 他亦非闯不可。
轻骑飞快,他拿着顾重明所绘的永平详图,破开宫城南门,正好堵上准备逃跑的越国国君。
平整开阔的宫道上, 越国仅存的侍卫将惊慌失措的国君团团围住。
司幽纵马上前,斩风槊向前一指, 漠然道:“陛下若想保命,便随本将走吧。一味奔逃,刀剑无眼。”
宫城外杂声震天,此处却极为寂静, 两方人马相隔二十步,紧张对峙,一触即发。
着便服的越国国君望了望司幽,又望了望周围的宫墙, 面上的哀伤变为绝望,然后闭上眼,从袖中抽出狼烟折,迅速竖起朝天上放了。
司幽本以为是有援兵,正欲探查,却见对方侍卫纷纷解下腰上水袋,打开袋口,迅速向周围一泼。
浓烈刺鼻的气味蹿了上来,司幽背后一凛,立刻抽出腰后连心鸳鸯钺向前一轮,连续精准地打落数个对方侍卫刚刚掏出的火折,却终究无法制止惨剧。
宫外烧了起来,司幽这才明白越国士兵分散城中各处的用意——
怀揣桐油,待大夏入城后,得到消息便四处放火玉石俱焚,可城中还有那么多百姓……
司幽咬牙瞪着越国国君,“你……枉为人主。”
“进入城中的应当是大夏最精锐的军队,”越国国君闭着双眼,淡淡道,“一起死吧。”
“未必。”
司幽斩风槊一指,身后士兵向前冲锋,他运起轻功飞离马背,于混战的人群中借力踏足,来到包围中心的越国国君头顶,当头一槊劈下,落地转身后又是一击,沉重的兵器与强劲的内力震开周围护卫。
越国国君避无可避,当即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地呕出几口鲜血,身体彻底僵直,死了。
司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与部将一起扫清残留的越国侍卫,彼时天空滚滚浓烟,宫墙也被大火波及,烧了起来。
“将军,事已至此,是否让我军先撤出城外,等到……”
国君已死,越国已亡,城中着火,等到烧干净了,他们再来不迟,轻而易举。
司幽扇了扇周围的烟尘,跳上一段尚未着火的宫墙,瞭望城中形势。
越国国君何其恶毒,竟令士兵锁住了民居,火海中只闻人声却不见人影;越国士兵有的与大夏将士抵抗,但更多的在逃跑;大夏将士们且战且退,不断寻找生路。
火势一再蔓延,恐怕过不了多久,永平城便会化为灰烬。
司幽的心情沉重而复杂。
他突然想起四年前的夏祭,刺客突袭,他在滚滚浓烟中应和着顾重明的琴声,与他并肩作战。
他又想起一直聚少离多的宝包,想起宝包从形貌到动作、从语言到神态无论哪里都像顾重明,其实他真是有点不快有点嫉妒,所以他希望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以后能像他。
司幽笑了,他轻轻勾着嘴角,低下头隔着坚硬的铠甲摸了摸身前柔软的隆起。
斩风槊立于地面,他敛起笑意,满面坚决。
“越国国君已被本将击毙。”
“自此刻起,越国不再,永平城乃我大夏国土,城中军民均是我大夏百姓。”
“自此刻起,玄甲突骑营并非攻城,而是守城,自本将以下,全营坚决不退,违者立斩。”
“自此刻起……”司幽将斩风槊攥紧,“全营救人。”
“无论士兵百姓,男女老幼,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黑烟弥漫,房屋倾倒,哔剥巨响中,修长俊美的人影身披银甲,仿佛立于云端,玄甲突骑营的将士们单膝跪地,齐声坚决道过“领命”。
司幽等人分散各处,穿行于烈火浓烟中,破开民居,凭着永平城中唯一一条水流,救人救火,即便杯水车薪亦顽强不止。
不久前,他们对于永平来说还是敌军,但很快就有越国士兵和百姓加入他们,一起挣扎着换取生的希望。
不断有人倒下、死去,亦不断有人坚持。
然而水火的力量何等强大,即便是司幽,也在拼命搏斗中渐渐气力衰竭。
他以湿布遮口,倚仗斩风槊踉跄前行,一时没注意到身侧落木,他被重重一击摔倒在地,只来得及护住了肚子,接着便在耳边越发遥远越发模糊的喊叫声中失去了意识。
……
城外。
发疯了的顾重明被承宣帝派人拦下,在几人的钳制中恍惚了一会儿,突然奔到承宣帝脚边跪倒:“陛下!救火!永平城中有条河连通城外,我们取水!救火!”
“当然要救!”承宣帝原本在远处哨台上观战,一看城中起火,他也急了,立刻奔来城外前阵,“朕已经派人去了,你冷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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