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边顶用的人,萧使君一病不起,幽儿在臣掌控之中,最精锐的玄甲突骑营及陛下亲兵群龙无首,臣将他们收为已用,实在易如反掌。”
“陛下固然可以不屈,只是您一旦没了,天下会怎样?”
“皇子幼小,这等大乱之中,哪个臣子敢扶其上位尽心辅佐、守着空虚的京城与臣对抗?陛下从前最信任最倚重的顾重明么?”
定国伯一笑,“且不说他现在被陛下嫌弃,是否还会忠心。即便他忠心,可一旦陛下没了,您说他是会凭着一腔忠诚长处危险之中,还是会选择做臣的儿婿,轻轻松松保家人富贵?”
“总而言之,没了陛下,无需多久,大夏朝也就没了。”
承宣帝嘴角一扯,“如此说来,卿似乎是为朕着想?”
“臣的的确确是为陛下着想。”定国伯假惺惺躬身,“臣已为陛下准备了一个绝佳的选择。”
“哦?是什么?”承宣帝平静地问。
“臣请陛下将南征至今打下的所有土地及目前臣手中的兵马赠予臣,让臣自立。今后,臣与大夏结为友邦,仍可互帮互助。”
承宣帝一点儿也不惊讶,笑道:“这番话,想必卿不只同朕说了,还同越国国君说了吧。”
承宣帝丝毫没将环绕的甲士放在眼里,从案后起身,自如地边走向前边道:“越国再差劲,也不至于凭着阳江天堑连三个月都守不住,卿两个月拿下阳江,必是早早同越国商量好了,阳江归你,你保证大夏不再前进,是么?”
定国伯垂眸笑道:“陛下英明。”
“可怜那越国国君,好歹也是一国之主,竟如此软弱!”
“识时务者为俊杰,失去整个越国与失去阳江,两害相较取其轻,他是个聪明人。”
承宣帝不屑一哼。
“陛下认为臣说的不对?此番南征,最难啃的阳江是臣打下的,臣拿回自己的东西,陛下也没损失,回朝继续做太平君主,有何不好?”
“你的东西?”承宣帝眸中露出厌恶。
“不是么?难道天下原本就是姓元的?”
“放肆!”承宣帝怒道,“天下乃行王道者居之,当年的文国,如今的越国,皆因大失其道,故而被我朝征讨。可是你呢?为臣不忠、为人不正,大放厥词,竟还自以为是英雄,恬不知耻!”
定国伯不为所动,轻轻闭上眼,“陛下说得有理,可若萧使君不是被陛下气到早产生病,若幽儿不是被陛下发配到此处,恐怕臣之行事还需三思。陛下自掘坟墓,难道还要怪臣?”
“哈。”承宣帝冷笑了一声,语气轻松起来,“突然之间,朕真不知是该说你聪明,还是愚蠢。”
定国伯睁开眼。
“你欲争夺天下,却不想杀朕?威逼利诱,轻松得利,然后守着阳江做梦?”承宣帝抱起双臂,摇摇头道,“这等投机取巧的想法,当个追逐蝇头小利的商贩还行,图谋天下?你差得太远。”
定国伯双目眯起。
“天下,需脚踏实地,凭实力与心胸取得,容不得半点侥幸。你与越国国君为图眼前一时安稳,或妥协退让、或勾心斗角之时,你们已经败了。”
承宣帝一手握拳,语气面色极为笃定。
突然之间,定国伯莫名地有些慌乱,正要下令让甲士动手,突听船舱外几声闷响,接着,舱门轰然倒下,司幽一身银甲,手提斩风槊站在那里。
定国伯立刻向甲士们施以眼色,甲士们迅速分为两队,一队拦住司幽,一队逼近承宣帝。
承宣帝又一笑,“定国伯,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
船舱底部再次发出咔咔声响,着劲装的帝王亲卫纷纷跳上来,与舱中甲士战在一处。
定国伯心知事情有变,想外出看个究竟,却被司幽扼住出口。
司幽将斩风槊横在身前,沉声道:“父亲大人,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定国伯仍不死心,“这一带的兵士皆是我的部下,战船皆听我的号令,即便你带人冲了上来,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幽儿,你非要插手,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
司幽沉痛地摇摇头,“父亲大人,您束手就擒,好生认错,陛下……或许会饶您性命。”
“胡言乱语!大势仍在我手,你莫要危言耸听!”
定国伯从被击倒的甲士手中夺过兵刃,冲向舱外。在他看来,司幽虽骁勇,但毕竟怀有身孕,战力不如从前,也不一定敢对自己动手。
定国伯持刀迎上司幽,司幽抬起斩风槊一挡,二人对峙之时,定国伯从大开的门口看到了外面的情景——
这艘主舰被战船团团包围,包围圈的正中,据说被承宣帝嫌弃了的顾重明着官服立在船头,而他身边,更站着一个身材修长,在江风中显得有些羸弱,原本该昏睡在病榻上的人。
萧玉衡。
第61章 大幽亲手抓老爹
定国伯稍一晃神, 便被司幽制住,侍卫们迎上来将他以绳索缚紧,推着走出船舱。
舱外士兵也被制服了,艞板搭起,萧玉衡、顾重明带着人马过来,接应承宣帝与司幽。
大势已去,定国伯紧紧蹙眉, 仍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败了。
承宣帝一抬手,侍卫押着一个着校尉服色的人上前。
“爱卿,此人你很熟悉吧?”
定国伯扫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一眼, 面色黯然。
“这回朕赢得如此顺利,多亏了这个被你安插在北境的探子。你筹划数年,处心积虑,也够隐忍, 只是……”承宣帝笑了一下,“还是朕方才那句话, 妄图投机取巧又自视甚高,总还以为朕是当年那个小孩子。”
定国伯拳头攥紧,“他是何时被发现的?”
“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 与戎国会盟后,他们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朕。”
“他们?顾重明?还是窦将军?”
那个时候,回京的主要官员只这两人。
承宣帝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是窦将军的夫君。”
定国伯一愣。
承宣帝无奈道:“朕说过许多次了, 周文章的确桀骜癫狂,但这不妨碍他甚有才华,善于探查筹谋。三年间,他处于北境最不起眼的角落,反而获得了许多机会,无论是戎国的奸细还是爱卿的探子,都逃不过他的眼。”
“所以朕将计就计,假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向你露怯。”
“你们这些年长之人还有一点不好,太顽固,总以为旁人的想法都同你们一样。你威胁顾卿,料定了他为了司幽和孩子不敢妄动,可他转头就将一切都告诉了朕,因为他心中自有是非善恶,比你忠诚,更比你清楚形势。”
“他知道,这世上真正能保全他们庇佑他们的,只有朕,而非你。”
定国伯将牙咬住,目露凶光,“所以,你故意作出幽儿与顾重明被弃、萧使君病重的假象,让我掉以轻心。”
承宣帝悠然自得地点头,“正是如此。”
定国伯蹙眉,眼神一变,“可是……不对,纵然如此,老夫的水师……”
他此次之所以敢于冒进,就是因为他有恃无恐——阳江之上,他坐拥精锐水师,承宣帝无论怎么玩花招也奈何他不得,可是现在……
承宣帝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你们年纪大了,记性也很不好。怎么朕刚刚才说过的话,你就忘了?自视甚高、轻敌固执,此时此刻,你还不愿改?年初朕派司幽来云潭,除了借剿匪之机扼住要塞占尽地利,难道就不能做些别的?”
定国伯震惊。
司幽垂眸,低声道:“年初,云谭山上的匪寇归顺朝廷,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精于水战。这些日子,他们与我留下的兵马一起,组建了一支强悍的水师。”
承宣帝自信道:“定国伯爱卿,阳江之战,朕并非只能靠你,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定国伯这才慌了,惶恐地看向包围着他的那些高大战船与陌生面孔。
“云潭的将士们很厉害,利用老本行,不动声色泅入水中,悄无声息地就让你那些部下睡了过去。等他们醒来……”承宣帝怡然一笑,“你所谓的亲信不过是威逼利诱来的,朕体谅他们,他们今后还是我大夏的好战士。”
定国伯面如菜色,从头到脚都凉了,承宣帝毫不介意再插他一刀:“当然了,爱卿此番也不是完全无功,至少司幽放逐至你营中后,的确学了不少水战之法。爱卿的衣钵有他继承,想必没有遗憾了吧?”
定国伯被捆在身后的双拳紧紧攥着,脸上愤怒与恨意交织。
承宣帝负手,肃起神色,道:“朕言尽于此,给你个明白痛快,从今后,”他一字一顿,“我大夏朝再无定国伯。”
一抬手,侍卫们押着定国伯离开。
定国伯先是狠狠盯着承宣帝,然后看向司幽,在经过他身边时,咬牙切齿低声道:“幽儿,你真是好儿子。”
顾重明立刻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司幽身前,冲定国伯大义凛然地昂起头。
司幽别开目光,心仿佛被放在油锅上煎。
尘埃落定,承宣帝摆驾回营,刚一转身,萧玉衡双眼眼皮突然重重一扇,一头倒在了承宣帝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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