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翊抬起手,臂骨阵痛连带指头都有些轻微的痉挛蜷曲,指尖落在花容的发梢上,轻轻揉了揉。
“没事的,又不是腿”
是啊,陛下肯定不会另择他日的,陛下也许都记不得自己的儿子要出行,又怎么会在乎阴雨呢。
“王爷,叶侧侍不会回来了,您何必站在这里”
……
“冰参呢?”
花容话音未落就一个趔趄闪开,她感觉到身旁人手温柔的带了一下,才没被那巨力掀翻。然而这样用力……
花容一抬头,果然就看见慕天翊身形一晃,下意识扶住了自己的小臂,脊背都微微佝偻起来。
极痛。
慕天翊最怕疼痛,却也最能忍耐,如今这番模样,若再有动作,怕就要废了。
“叶侧侍,王爷臂上有旧伤,您这是干什么?”
叶魁自然听不见花容的话,他一路直追,却没想到这个人就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府上,他的身上没有冰参的气息,甚至让叶魁怀疑这是偷窃者的嫁祸行为。
可慕天翊的面色温温冷冷,没有反驳,他就知道,的确是慕天翊拿的,冰参就在慕天翊手中。
慕天翊心机深沉,却又至纯至净,不会说谎,碰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一个字也不说,不说就代表着肯定。
“冰参不是你拿的?”
叶魁不知为何还保有一丝侥幸,若不是慕天翊拿的,他立即取道离开。
毕竟有相处之情。
“是我拿的。”
“交出来”
叶魁甚至不想问原因,只想拿到冰参后就将慕天翊就地处死。
没有什么原因可以动他叶魁的东西。
这个人,他只不过想稍给点恩惠,却让他算计到这个程度。
怎么,想用冰参缓他想要的天下吗?他叶魁还从没有被人这样威胁过。
“我不会给你的”
叶魁劲风一扫,就直袭花容,花容避无可避,慕天翊也无法及时拦阻。
叶魁只感觉到暗处几缕死意所有若无的浮动起来,一个黑影出现却又及时隐匿。
错过了。
叶魁看着慕天翊沉默的走到花容身边,覆掌合上她的眼,他的右眼皮直跳,慕天翊的冷沉和他此时的冲动爆发,甚至手指都隐隐颤抖无法控制大脑和力度形成鲜明对比。
好像他们两个本就是世间两种极端的存在。
叶魁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对,但是却也摸不着。
“给吗?”
他听见自己说,嘴角微微上翘。像是话本里常会描述的那种魔头。
“你迟一盏,我杀一人。”叶魁环视四周,感觉到死气浮动的地方。
“不巧他们都跑出来了,我也发现了。你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够我杀很久。”
“你有想过,只是一株草,你可以信手要回,根本无需这样大动干戈吗?”
慕天翊稳稳的托着花容的脑袋将人放在地上,脱去外衫盖住人的面容。
花容死了。死的突然。明明是有人死了,慕天翊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
一个冲动到嗜血,一个冷静到死沉。
叶魁似乎很容易就被人的这种理智带动,被那种冷意安抚。
“东西是我的”
慕天翊朝他靠近,微微扬起下颚,白皙脖颈上微微显出的骨头的轮廓都显得玲珑。就像是邀请。
叶魁不自觉的伸手扼住人的脖颈,但是没有用力,轻柔的像抓一片羽毛。
他的神情由嗜血变得有些许轻微的恍惚。
“你看,我的命在你手里。你不必担心失去什么,也不必暴躁。”
清冷的声音娓娓的像是安抚。
原本被毒素诱的有几分失去神志的叶魁眼中慢慢清醒了些许。
不必担心失去什么。
曾几何时,好像有人和他说过。
大抵是没有母亲的缘故,他时常患得患失。
年幼最严重的一段时间,甚至不允许对他好的二哥朝别人哪怕微微扬一下嘴角。
那是他的哥哥,只能对他笑。
侍妾自然也是极宠他,常常罚叶知命抄经书。
叶魁无法理解,为什么叶知命可以对他有那般包容。
后来听到府上传闻,二哥曾预言过夫人的死。
二哥预言过母亲的死?
但是母亲还是死了,所以才愧疚吗?
……
“冰参呢?”
叶魁不会忘记自己追来的目的,慕天翊依旧是信手拂开他的手臂。
“我不会给你的”
“为什么?”
一来一回的,叶魁竟然有了对话的耐心,他在一点点平静,狂躁和慢慢泛起的疼痛,也开始消弭。
慕天翊似乎表情稍松,略略思考,最后只给出一个令叶魁感到出乎意料的答案。
“为了留下你”
留下?
“慕天翊,你可知道你这样只会让我和你一干二净再无瓜葛。把冰参拿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救命之物,叶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发作,但冰参只有一株,药人也还需要长年累月的培养。
叶魁不能接受在这关键时刻出现任何动荡。
“慕天翊”
“你杀了我,就再没有了”
慕天翊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似乎除了危急自己性命的事情,其他都不需要他开口多加作答。
叶魁看着慕天翊那一张平静无波的脸,想到先前人随意回望的无情神色。
从他说要离开的时候就必然有什么变了。
“慕天翊”
叶魁喊人的名字,觉得心里冷静下来,才道。
“它对我很重要,你想看我死吗?”
慕天翊那双眼睛终于有了叶魁所见过的最强烈的波动,神色凝聚起来,瞳孔似乎有微微颤抖。
“我把它毁了”
毁了?
叶魁只觉得大脑被什么虚无的东西重击,紧接着化为一片空白,似乎怒到极致,反而到没有那种极端的狂躁感。
“慕天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慕天翊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所适从。
“知道”
他说。
这是叶魁昏迷前听到的最后句话。
“魁,我要留下你,从阎王手里,与天博弈。”
第59章 我们互不相欠
通体舒畅,精神放松。
叶魁懒懒的睁眼,窗外是鸟儿清脆的鸣叫,清晨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芳草的气息,从半开的门缝中渗出来,钻进鼻腔。
分明是有些炎热的夏日,竟因为昨夜一整夜的暴雨倾盆,而变得凉爽起来。
叶魁掀了身上的锦被,这才突然想到,昨天的事情。
他被慕天翊点了昏穴,但似乎又不是点穴,而是以什么特殊的手法。
他听到人好听的清淡的声音在耳畔,觉得安宁,一时间内力顺畅没有冲穴,就昏了过去。
叶魁起身舒展了身体,骨骼有一种放松的调整散位的感觉,好像是极度疲劳后刚刚休息过来的状况。
他下床看着自己明显换过的里衣,感觉到体内内力的安和。
……
他不可能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慕天翊在想什么!
门框被叩响了三下,高大的身影托着矮盘进来,一晚清粥三碟小菜。
“慕天翊呢?”
“王爷一早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
人托着托盘跪下,一看就是一无所知,叶魁知道这不是他的本职任务,依旧少不了有些烦躁。
“去查!”
“这是阁主送来的血参,二少爷请您回去有要事”
叶十二将托盘搁在桌面上,叶魁才看见桌上那一碗清粥,淡淡的粉色。竟让人莫名有了些食欲。
清粥喝来寡淡,有些许血参的苦腥,一碗粥下肚,叶魁看见粥碗后摆着的两三块蜜枣,又想到了以前的事。
……
“这是什么,苦腥苦腥的”
“喝了才不会那么疼”
分明是中了世间至毒,他本该疼痛致死,但却在人的呵护下有了可以任性的余地。
“不喝”
“听话”
硬是缠着人找了蜜枣回来。
但那天无双回来的很晚,等待的时候,他总以为无双回不来了。
“无双?”
无双感觉有些气虚,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比平时轻,写起字来也不那么有力。
“我不要蜜枣了”
“你怕苦”
其实叶魁根本不怕苦,怕的只是没人知道他,关心他苦不苦罢了。
“那你亲我一口就不苦了”
……
唇上印上了柔软的触感,叶魁骤然回神,才发现竟是幻觉。
淡淡的苦涩竟在舌尖氤起甜意。
冰参究竟有没有被慕天翊毁掉,还要等找到人再看。
到不知道二哥有什么事,不是危急不会这样请他回去。
极怒过后,叶魁反而分外冷静下来,只是心底有些压抑死沉。
冰参没了,他失手杀死了人。
不同于疼痛的狂躁,他是真的因为自己的情绪而杀死了人。
迟一刻杀一人吗?在那种状态下,就如慕天翊所说,在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时候用不必要的威胁。
是嗜血吗?不,也许是恐惧。
碰到任何情况都要毫无保留的掀出底牌,表现出自己最可怕的一面,方才能万无一失。
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张扬罢。
若非慕天翊那一语,叶魁自己恐怕意识不到。
他抬手挥退叶十二,却骤然发现叶十二半张脸颊肿起。
“脸怎么回事?”
叶十二就着跪姿一拜到地,声音沉稳死气:“请主子处死”
死士是有规矩的,非命令任务不得承无故之伤,因为他们本就是属于主子的人。
叶魁明显察觉到人在带过什么,鼻尖溢出一声冷笑。
“回话”
“十二搬动花容尸体,被王爷打的”
微微隆起的红伤食指中指处印痕较为严重发紫黑,明明是不显露于皮表的重伤,却显出些许,严重程度,甚至可以让叶十二当场失智。